两人脚下踏足的这片沼泽林地本来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只不过是在斑驳的岁月中被人遗忘了而已。
当年楚皇室尚还未兴盛之时,这里是古林的附属,生活着许多凶名显赫的大妖。
只是在天道授予的镇国之剑下,再强横的妖也如同纸片一般,这片沼泽的名字便随着他们的生命一起消逝了。
没有大妖坐镇,那林地便只是废弃的林地。
剜咎并没有忘记那些岁月,如今它尚剩一缕残魂,逃过了天道的制裁,在时光中饱受煎熬和消磨。
但正是这份枯燥,让它更记得过去的仇恨。
“那两人怎么样了?”它对着身旁的树妖幽幽问道,嗓音飘忽,正如没有形体的身躯一般。
尽管自己是雾妖,但这片沼泽林的所有树妖都听他号令,毕竟树妖的王,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一旁看着平常的老树突然改变了躯干的纹路,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开口道:那个少女初入天光,境界应与王先前猜测相仿。倒是那个少年不能修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树妖的根系在地下,可以相隔百里与同族交流。先前三日,剜咎早已发现了两人的踪迹,并且派出眼线试探他们的深浅。
剜咎闻言,沉寂百年的目光泛起炽热。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若不是年轻的血刺激了它的神经,说不定它也要同这里的一切一起坐化了。
“天光境的身体,倒是诱人。”剜咎舔了舔嘴唇,无法压抑自己的垂涎。
苍老的树妖出于谨慎,询问道:“以您现在的境界,对她下手是不是有点勉强了?”
剜咎摇了摇头:“要杀了她确实很难,但只是夺舍然后取而代之的话,我有九成把握。”
“更何况,还有那个少年可以利用。不能修行…真是个好累赘阿。”
剜咎森然的笑声在林间回荡,树妖心中一惊,想到了什么。
“之后稍微改变一下地形,我的分身也会一起帮忙,想办法把他们引到我这儿来。”剜咎对着周围所有的树妖号令道,心中早有计谋。
“是,王。”树妖们齐声答道,消失在了雾的阴影中。
林间,韶小箐与琼黎并肩而行,韶小箐分出一缕心神确认着方向一路向南,并没有出现偏差。
两人聊着峰间的往事,韶小箐作为师尊最早的弟子,自然是知道不少秘密。琼黎入峰太晚,现在听来倒也新奇。
只是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已有迷雾尾随而至,两人欢声笑语之间,似并不自知。
雾遮蔽了周围的林木,黄昏的光亮照不进来,只剩下婆娑的虚影。悄无声息间,树妖们的位置便发生了变化,前方的道路变成了只能通往一个终点的单行道。
生于林间的究竟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道法不能说极为高深,但也自有巧妙之处。
两人行至周围一片晦暗,以韶小箐的神识竟不觉有偏差。
“师姐,我们走的方向是不是稍有偏差?”潜伏在远处的树妖们听到了琼黎的发问,心中暗自一惊。
若是真的被发现了端倪,得立马和王报告才行。
韶小箐闻言,拍了拍饱满的胸脯,昂首自信道:“我的神识一直盯着呢,不会有错。师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闻言,琼黎点了点头,不再疑惑:“既然如此便好。”
两人脚下的步伐并没有减缓,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频调。
树妖们方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雾不断蔓延,远处的剜咎也从自己的分身那里得知了两人的动向,他心神一动,吟唱起古老的咒语。
天色更加晦暗,暝暝的夜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乱了两人的心神,这样的环境已经不适合再前进了。
琼黎找了一处隐蔽的岩凸之地,招呼韶小箐过来休息:“今天的夜色太晚,又有风雨,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样也好。”韶小箐点点头,一蹦一跳地走到琼黎身旁,放下佩剑,开始在周围的岩壁上涂涂写写。
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间,结出几道灵阵作为保障,两人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地便在陌生环境里休眠。
一开始,琼黎还会指导韶小箐结阵,但她悟性极高,现在已经不需要琼黎再去搭手了。
于是琼黎便在一旁坐下,燃起剑火加热锦囊中的食材。
夜色之中,剜咎从水汽和重雾中显出真身,化作一个披散白色长发的男子,皮肤发出青灰的荧光。
这是它修成人形之后的姿态,虽然隐蔽性降低了许多,更容易施展某些道法。
这场连绵的夜雨,正是掩去它气息的帷帐,供它在林地间穿梭。
剜咎很快便来到了两人所在的岩凸附近。
这场夜雨与这个恰到好处的避风港,自然不是偶然。树妖们一天的努力,就是为了将他们引到剜咎早就设下的刑场。
此刻韶小箐与琼黎早已入眠,虽然韶小箐分出一缕神识一直监视着周围的一切,但剜咎也并未真正进入他们所设下的结界,因此它的行踪也未被洞悉。
剜咎目光幽幽,如鬼火闪烁。它并不急于对熟睡中的两人动手,天光境的剑修,现在的他太难对付。
若是放在外面的世界,那么自己也只能夹着尾巴开溜。可是这里是属于自己的沼泽林,它悠久的历史背后还藏着不少秘辛。
古老的咒语并不冗长,音节之中却有足以让人发疯的魔性。
“可曾见过阴阳相切,浊龙抬首?”
剜咎伸出右手,两指点上周围的石壁,整片天地见的灵气便激荡起来,周围的水汽、温度、尘沙,都以诡异的方式向着天空奔去,只留下最澄澈的空气和沼泽的泥淖,留在地底。
雨顷刻便停止了,天空中泛起刺眼的白光,地上的所有影子全部消散。
随后光芒开始散成光环,如石子落水荡起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而光芒不曾凝聚的地方,成了一片单调的灰。
剜咎的灵力迅速蒸发,刹那便见了底。但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在时间中流逝的速度又不同往日,整整花了一夜。
脱力的剜咎如断线风筝般向地上倒去,嘴角却露出狰狞的笑,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欣赏少年少女醒来之后的绝望和哀嚎了。
以它所在的位置为分界线,周围的空间被一分为二,无形的线将每个空间中的万物相连。
下一秒,它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韶小箐来到了同一水平,大约是极其接近天光境二重楼的水平。
虽然不算特别强大,但也是自己久违了的力量了。
尽管这一切都在雨幕的遮蔽之下进行,但当法则真正圆满的那刻,韶小箐和琼黎也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
同一时间,韶小箐与琼黎睁开了双眼。
“来了。”琼黎轻语,迅速地起身。
韶小箐手中的溪映早已出鞘,剑意绵长如奔流的溪水。
她此刻正对着琼黎,自然注意到了两人中间那道泾渭分明的线,不禁蹙眉:“这是…”
琼黎试着越过那条线向韶小箐走去,却发现一旦有了这种心思,便无法迈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