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祁厄山脉南部两千九百里处，寒凉和暑意都难以抵达之地，除岁城如一片桃源，终日带着南国的温和。

不同玄阳城的严肃，除岁城的城池就显得宽松很多。叶卿婵与两名弟子很轻松地入了城门，走在高楼林立的城内大街上，颇为惬意。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空霞光破开重云，西边低垂残阳。

韶小箐看着街边小贩摊上的糖葫芦，耄耋之年的老婆婆推着小车，被一群孩童围住。

她扯了扯琼黎的袖口：“师弟，你看这糖葫芦像不像天上的夕阳？”

琼黎循声望去，看见了天边街角火红一片，融洽地混合在一起，韶小箐眸光闪动，让人心生怜意。

“这样的联想倒是生动，师姐馋这糖葫芦了？”他眯着眼微笑，对韶小箐问道。

韶小箐的脸映着光，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霞色还是羞赧的红。她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鼓着脸撇过头去，少女的线条更为生动。

“真是不解风情，师姐不过是看你在山上一直苦修，想买一串犒劳你罢了。”韶小箐嘟囔道。

琼黎拉起韶小箐的手，飞快地向摊位走去。周围的孩子们难得遇到山上的仙人，一看来者又是这样一对气质不凡的神仙哥哥姐姐，便痴痴地望着，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琼黎将两枚文钱摆在小车上，指着最大的两串糖葫芦说：“老婆婆，请给我这两串糖葫芦。”

老人看到仙家子弟也有些惊讶，笑莹莹地将糖葫芦取出，一人一串递给了他们。

韶小箐接过糖葫芦，心中自是喜悦，端详把玩了许久，才不舍地轻咬了一口。她余光瞧见琼黎一副得意的样子看着自己，便像被激怒的小老虎一样瞪着后者。

等你吃了看我怎么嘲笑你，韶小箐的眼神这么诉说着。

琼黎没有理会韶小箐的视线，径直走向叶卿婵所站的方向。这一路上，她对于弟子们的打闹总是持宽容地观望态度。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在旅途中能保持好的心情是一件好事。

没料到琼黎竟然直接伸手，将糖葫芦递到了叶卿婵身前。

“这是什么意思？”叶卿婵挑了挑纤细的柳眉，嘴角饶有兴致地微翘。

琼黎笑道：“师姐一串，师尊一串。”

叶卿婵看着弟子想要一碗水端平的调笑，用灵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难得有机会接触这样的事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糖葫芦对你们小辈新鲜，为师可没什么兴趣。”

叶卿婵虽然柔声细语，手上的力道却在灵力的加持下充满穿透力。琼黎挨了一记，感觉眉心微微发烫。

但他并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反而指着一旁陶醉的韶小箐坚持道：“看师姐的样子，这个糖葫芦应该真的很好吃。师尊不用和我客气，尝一尝多好呀。”

叶卿婵没想到琼黎这么较真，却又拉不下面子吃这种孩子的甜食，有些无奈。

琼黎则在心中暗自盘算，师尊究竟也还是二十多岁的女子，甜食的诱惑是极大的。他很想看看师尊清清冷冷的脸上沉醉的样子，这样的反差意外的吸引人。

正当叶卿婵勉强想了理由要回绝琼黎之时，一旁的韶小箐吃完了糖葫芦，满足地跑来挽住了她的手臂。

韶小箐望着她，撒娇般地说：“师尊，糖葫芦真的很好吃。要不小箐和您对半着分吧？”

叶卿婵愣了一下，看看韶小箐，再看看琼黎。后者一脸坏笑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里。

“依你便是。”叶卿婵还是败下阵来，面对韶小箐的撒娇，她一向无法拒绝。

韶小箐笑着接过琼黎手上的糖葫芦，喂到叶卿婵嘴边，声音欢快如小雀：“师尊最好了！”

叶卿婵自然不会当着琼黎的面接受韶小箐的投喂，她从后者手中接过糖葫芦，小口取下一颗，优雅的咽下。

赤红的糖珠流连于唇齿之间时，琼黎竟一下子分不清朱唇与糖衣哪个更鲜艳，只觉得心中莫名有些悸动。

叶卿婵终归还是有些动摇的，她将糖葫芦还给韶小箐，向前方迈开步子。

“走吧，天色不早了。”叶卿婵头也不回地说道。

三人最终入住了除岁城最中心的一间客栈内，叶卿婵作为地玄宗宗主，自然也有些积蓄，三人的衣食住行并不成问题。

当然是韶小箐与叶卿婵睡一间，琼黎单独睡一间。

用过晚饭，韶小箐又突然发现了一间古朴的梳妆阁，吵着闹着要叶卿婵陪她进去看首饰。

距离寝时还有一些距离，叶卿婵便答应了弟子的要求。走在柜台前，琼黎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便从心底生出一种怀念。尽管只是帮韶小箐挑，但不觉乏味。

韶小箐走近一个其间一个柜子，指着静静放置在黑漆檀木盒子中的银质发卡，上面还镶着几点蓝色的宝石。

她寻人取出了发卡，在额前笔画了一下，笑着冲琼黎问道：“师弟，你觉得怎么样？”

琼黎沉吟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姐带什么都好看，但这个无法衬托出你的气质。”

韶小箐不悦地嘟嘟嘴，转头望向叶卿婵：“师尊觉得呢？”

叶卿婵揉了揉她的头：“再挑挑吧。”

见自己的品味接连受到否定，韶小箐嘟囔起香腮，悻悻地走到别处去寻找新的目标。叶卿蝉与琼黎两人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这个怎么样？”

“还是不太搭。”

“这个呢？”

“再想想吧。”

“这次合适了吧？”

“......”

一段时间之后，韶小箐热情不减，依旧乐此不疲地试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留下身后的叶卿蝉与琼黎黑着脸，一脸无奈。

韶小箐自幼随叶卿蝉上山修行，此后数年只有逢年过节寥寥几次下山的机会，接触人间这些玲珑玩意的机会不算多，如今看来品味多少还是有些残念。

“琼黎，要不你去帮小箐一起挑挑。”叶卿蝉看不下去了。

在她眼里，虽然琼黎是一介男子，但品味比起他的师姐似乎是要好上不少。

琼黎也抱着和师尊一样的想法，正欲上前，却迎上了韶小箐娇蛮的目光。

“......”他刚欲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韶小箐别过头，楚楚可怜地望着叶卿蝉，眸中水波潋滟：“师弟一个男子懂什么，就只会一个劲打击人。还是师尊来陪我挑吧。”

叶卿蝉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琼黎你可自己注意些，别被当成登徒子赶出店去。”

琼黎一贯挂着淡笑地脸一下子绷不住了，他自认也算优雅得体，师尊就这么看自己？

“不会，师尊和师姐放心去便是。”他没好气地说道，转身去到了其他的货柜。

虽然在首饰店中男子独行显得有些怪异，但毕竟琼黎的面容还算不错，又打扮的仙风道骨，言谈举止颇为优雅，倒也没有人前来为难他，反而是受到一定礼遇地。

此刻他流连于两个柜台之间，挑剔地打量着摆放的商品。

自己是肯定带不了这些玩意的，不如在满足购物欲的同时讨好讨好师尊和师姐。

在他眼里，叶卿蝉和韶小箐虽然气质不同，但都算是容貌绝艳地类型。

如果说叶卿蝉给人的感觉是催生万物的春风、静守万物的月光，韶小箐就是春风拂过枝头所结出的桃花、月下婉转的夜莺。

师姐这般元气的少女，却偏要挑那些师尊才能驾驭的清冷成熟的首饰，总是显得有些不搭。

“要是说起来的话，还是应该挑这种一眼就让人欢欣的簪子才好。”琼黎沉吟着，唤人取出了柜台之中的一根玉簪，表面覆着釉彩，如一根桃花枝，又显得玲珑精致。

就是它了。

琼黎心中很满意，便向着店员开口道：“打扰一下，我要…”

“这枝簪子我要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兀地打断了琼黎的话语，店员望着同时开口的两人，显然有些局促。

琼黎循声望去，来者是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女，年龄大概与韶小箐相仿。她身着火红色的华裳，眉宇的线条比之韶小箐要更为英朗一些，将双手抱于略显平坦的胸前，英姿飒爽。

少女耳垂上挂着一副精致的凤凰吊坠，隐隐有灵气流动其间，虽是晶体却如同生动的火焰，衬托着柔美的颈部曲线。琼黎打量着前者，最让他在意的实际上是少女额前的一点烫金红纹。

与初见楚明尘时一样，他可以断定这枚印记绝不是普通的装饰，更像是某种权能的标志。

少女显然拥有不俗的背景，琼黎不希望挑起事端，直接大度地让出了簪子道：“姑娘若是喜欢便请吧。”

随后他便转身离去，试图寻找有没有其他的选择可以代替。

又在柜台间端详了许久，终于还是让琼黎挑到了一根满意的发绳。

以青玉枝为材质编制的发绳上穿过了三颗莹白的夜明珠，静静地躺在黑布包裹的展示柜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琼黎早已想象到，若是师尊将其系在发间，三千青丝中的零星珠宝，便如浩瀚银河中点缀的星光一般，更衬剑仙的清圣。

“这和师尊确实是绝配，她应当会喜欢的。”琼黎沉吟着，决定要买下这条发绳。

可正当他张开嘴，想要招呼店员时，熟悉的声音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你好，请给我这根发绳。”短发少女趴在展柜上，用青葱玉指指着琼黎看上的那根发绳，目光闪烁。

琼黎的动作瞬间静止，声音卡在喉咙口迟迟出不来。

有这么巧？

琼黎幽怨地看了少女一眼，却突然发现和对方对上了目光。后者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神，随后便无视了他。

琼黎没有多说，只是暗自腹诽。恰逢叶卿婵与韶小箐也在前方的柜台，琼黎憋了股气，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她们身边。

“呀，师弟！”韶小箐看见了琼黎，便笑着向他招手。

琼黎应声走去，视线与叶卿婵交汇在一起。

叶卿婵单手梳理着鬓角的发丝，莞尔一笑：“来得正好，正是小箐犹豫不决的时候。”

两人身前，正摆放着两个精致的发卡，品味比起先前韶小箐所选好上不少，显然叶卿蝉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还是师尊的品味好些。

琼黎看着韶小箐摇摆不定的动摇摸样，笑问道：“师姐是在纠结要挑哪个？”

韶小箐点了点头：“师尊说最终的决定要我自己来做。”

“那我提意见是不是不太好？”琼黎望向叶卿蝉。

叶卿蝉面容平静：“我只说过我不会帮小箐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