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漫过堤岸，飞舞的柳絮附上晨曦的色彩，如碎钻落入其中，打着旋缓缓向山下流去。

新春的清晨，霞光为盘旋剑峰的云雾披上了神话的新衣，浮现出瑰丽的色彩。

琼黎睁开双眼，被窗棂外绚烂的风景所吸引，穿上了挂在墙上的崭新剑袍，出门洗漱。

他并没有选择平日朴素的白色腰带，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如火般鲜艳的红色绸带。

远处，韶小箐和峰中另外几位师姐结伴而行。少女们的发间都缠着红色的丝带，远远望去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应该便是琼黎送给她们的琉璃发绳。

等天色完全亮了，峰中的弟子们陆陆续续都赶到了剑堂听讲。师尊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和平常并无两样。琼黎细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今日师尊似乎抹了唇脂，眼角还勾勒了淡淡的花黄。

韶小箐坐在左侧离讲台最近的位置，扬起小脸痴痴地望着师尊，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悸动和憧憬。

今日师尊并没有让弟子们拿出书卷，而是缓缓地讲起了剑峰过去的历史。

地玄宗并不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宗门，至今也不过百余年的历史。从前的五峰中，并没有阴阳和阵符的道法，正是在作为拳道宗师的祖师爷和第一任剑峰峰主的努力下，才发展为了后来五峰并起的格局。

在十年前剑道气运耗尽之前，剑峰一直都在五峰中稳居前二。地玄宗能有今天的地位，剑峰功不可没。

师尊眼神飘渺，柔光中满是缅怀。她用平缓的声音慢慢诉说着那些经年的故事，一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

结束了讲课，她领着弟子们去往峰主殿祭祀前几任的老峰主们。

琼黎上一次来到峰主殿，还是第一天入峰之时，在殿内的前厅中，师尊送了他拜师的礼物，再后来他便再也没有深入过其他地方。

今天师尊则是带着他们直接穿越了前厅，来到了峰主殿的内部。深入殿中，便是灵堂，灵堂的背景由一面古朴的黑色木墙构成，朱红的香火案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道灵牌，一旁则是静静地摆放着几只蜡烛，火光忽明忽灭。

师尊取过一柱香，用蜡烛点燃，随后向下深深作揖：

“愿师祖们佑我剑峰，愿剑气长存。”

韶小箐向赵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点点头，心领神会地取过了一些香，点燃递给师弟师妹们。

于是所有的弟子便学着师尊的样子，郑重地弯下身子：

“愿师祖们佑我剑峰，愿剑气长存！”

…

晚上的年夜饭，堪称是琼黎入峰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饭。虽然是修行之人，但是食材的鲜味还是让每个弟子都倍感满足。

令琼黎感到意外的是，早些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刚回过老家的沈瓢竟然带着几坛美酒上了剑峰。

两人碰杯小酌了一会，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剩下的酒沈瓢便让琼黎送给师兄师姐们尝尝。

琼黎盛情难却，带着美酒入了宴席。峰中弟子本就少，又只有师尊一个长辈，平日里是从来都见不到酒的。

些许是带着对饮酒的刻板印象，韶小箐秀眉微蹙，开口斥责：“峰内从来都没有饮酒的习惯，师弟你莫要坏了规矩。”

赵棠一反常态，拦住了韶小箐，抓起酒坛便往桌上的酒碗里灌酒，随后一饮而尽。

他心情极好，向琼黎竖了一个大拇指，随后对韶小箐说道：“师弟的朋友送来的酒，若是不喝起不是白白浪费了别人的好意？”

不仅是说着，赵棠手上也没闲着，又取出几个酒碗倒了酒：“师姐你还没有喝过吧，要不要试试？不胜酒力的话用灵力将酒精化掉便是。”

“来来来，师弟师妹，要不要尝尝？真的是好酒！”

韶小箐看着赵棠递来的酒碗，琼鼻凑近闻了一闻，便露出厌恶的神色。她转头望向坐在上座的师尊，希望师尊能够劝诫几句。

但下一秒她就失望了，琼黎很乖巧地走到师尊的身侧，为师尊的玉觞斟满了酒。

师尊无视了韶小箐无助的目光，将玉觞举起：“今夜是除夕，便让他们放纵一回吧。”

赵棠反应最快，立马举起了酒碗：“新年快乐，干杯！”

琼黎和其他弟子反应过来，也分分举起了酒碗：“干杯！”

韶小箐气的直跳脚，却没有什么办法。最后暴躁地抓起面前的酒碗，将其中美酒一饮而尽，鼓起了脸颊。

此刻宴会接近尾声，赵棠一个人喝完了一整坛酒，早已醉的不省人事。他瘫倒在地上，酣睡过去。几个尚且清醒的师兄便把他抬回了厢房。

师尊今夜也喝了不少酒，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其他人都是酒后吐真言，她反而比平常更加沉默寡言了。

直到韶小箐一连叫了她十几声，她才突然有所回应，反而把前者吓了一跳。

琼黎悄悄走过来，对着韶小箐耳语：“师姐，师尊可能醉了。”

韶小箐陪着师尊回了寝宫，还留在宴会的人手便不多了。

琼黎只能和几个清醒的小师姐一起，为这场华宴收尾。忙活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将峰顶恢复原状，各自散去。

正欲回房休息，从峰主殿返回的韶小箐远远地便叫住了琼黎。她走到琼黎的身边，怀中抱着长剑：“师弟，去看月亮吗？”

琼黎扭头看着韶小箐，月光落在少女的脸上，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于心不忍，压下了倦意：“月亮抬头不就能看吗？”

韶小箐摇了摇头：“去云台吧，那里才是看月亮最好的场所。”

琼黎到了云台，才发现韶小箐果然没有说错。峰顶的月光太过清冷，隔着云台的重雾，便略去了许多锋芒。

夜间的气温降低了一些，两人被朦胧的月色与崖间的清霜包围，好像身临仙境。

琼黎坐在悬崖边，望着山间的景色。韶小箐放下长剑，靠着他抱着双腿坐着。

她半埋着脸，鼻尖和眼角微微泛红，沉默不语。

两人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时间仿佛静止许久。

终是琼黎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剑袍盖在了韶小箐身上。自己则催动着体内的灵力抵御着寒气：“还是师姐有眼光，云台的月色果然是要好过山上的。”

韶小箐没有回应。

琼黎不再看云，扭头注视着少女。少女被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又过了一会，缓缓开口：“赵棠斩断第二道枷锁了。”

琼黎面色如常：“我知道。”

他静静地等待少女将胸中的委屈倾诉。

“明明是一起闭关的，我却失败了。我五年前跟着师傅上山，那时候我才十岁，师傅说我的根骨很好，会是修剑的天才。”

“十二岁的时候，我斩断了第一道枷锁，进入了练气境。但现在三年过去了，我还是一直停留在练气境圆满。”

“赵棠本来是弱于我的，不管是修行还是练剑，都没有我速度快。但是现在他在剑道衰败的情况下，还是进入了撼岳境。”

韶小箐像是下定了决心，话一说出口，情感便如泄了闸的山洪，再也抑制不住。

琼黎看见她眼角泛红，身子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