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忆淼被霉运缠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最近几年，陈忆淼的人生好像被下头诅咒了一样，无论做什么都不顺利。

原本经营得还不错的展会生意，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突然间就无法继续了。关闭了公司，用所剩的钱款加上一些借款，与朋友孤注一掷开办了一家教育培训中心。然而，这家培训中心也在 2021年 10月关门大吉了，不仅退还了所有的学费，还在混乱当中遭受了某位家长的一记响亮耳光。培训老师的工资，能发放的都发放了，不够的部分，老师们也只能无奈地表示谅解。学校的装修和桌椅板凳都打了水漂，而预交的房租也在与房东的交涉中化为泡影。毕竟，规则似乎只能约束善良的人，更何况房东一句“按合同办事”确实也占着法理。

背负着沉重债务的淼哥，不得不卖掉他的 2017款奥迪 A6，转而购买了一辆 2021促销款雅迪，就此开启了白天送外卖、晚上继续送外卖的艰辛生活。

在外卖行业中，那些拼命工作月入 1-2万的人，基本上只存在于抖音中，或者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大家也只是听说过，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

清晨六点刚过，陈忆淼便开始了玩命的一天。早上的订单不能一次接太多，因为大多数订单都需要进入小区，电动车不被允许开进去，只能在里面靠双腿奔跑送餐。过了七点，马路上的车流和人流让他想快也快不起来。九点以后，订单变得零星稀少，系统每小时只会派 2-3单。

到午高峰了，才真正能赚取到一点少得可怜的窝囊费。十一点半左右就得开始紧盯着接单大厅，抢一个 3-4公里左右的单，这个单被称作“方向单”，然后打开系统派单模式，打开最高接单权限，接着就只能等着系统一直发顺路单了，这时候能接多少就接多少，如果能少等几个写字楼电梯的话，这一趟大概能跑到 50-60块。赶快跑完第一趟，别急着喘气，接着抢一个回头的方向单，只有跑完两轮午高峰，这一天才不算白费。

午高峰的第二轮过后，陈忆淼来到附近的隆江猪脚店，点上一份大大的猪脚饭，再熟练地从店家的冰箱里拎出一瓶猪脚饭赠送的冰可乐，拧开瓶盖，仰头猛地灌下大半瓶，感觉自己这才稍微活过来一点。

吃完能量满满的猪脚饭，陈忆淼准备到公园里先躺一会儿，不然下午实在难以坚持下去，毕竟他都三十好几了。车刚停下，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淼哥看了一眼，是高中的哥们丁龙打进来的。

陈忆淼顺手接起电话，笑着说道：“龙哥，好久不见啊，有什么指示呀？”

“也没什么事情，我这半年一直在淮北啊、山东啊这些地方出差，也没时间跟大家聚聚。”

“你们也要出差啊？”

“没办法，公司的货堆满了，仓库都放不下了，领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把我们都赶出来跑销售了。”

“你们不是国企么？”

“唉……现在啥企都难啊！”

……

“哦，对了，刚才我接到个什么 365借条的电话，说什么你的什么借款之类的没还，打到我手机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诈骗电话之类的……”丁龙的语气有些犹豫。

“哦哦哦，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这几天太忙搞忘记了，过两天我就还了，下次再接到这种电话直接挂断就行了。”陈忆淼有点不好意思，他当初申请这些网贷时联系人留的都是这些哥们的电话。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有困难跟兄弟们说，虽然这几年大家都不太好过，不过这么多兄弟，大家一起凑一凑，还是能解决点问题的。”丁龙的语气很是关切，他觉得陈忆淼遇到的问题肯定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松。

陈忆淼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我把房子卖了，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就是这几年房价跌成这样，卖掉感觉太亏了心里不舒服。”

丁龙接着说道：“我下个月就回来，TMD这边跑了半年也卖不出几件货，到时候我们几个兄弟聚一聚，有一说一，我肯定是多少还能帮点的，他们几个问题应该也不大。”

“那好，我们下个月一起聚聚，年纪都大了，以后见面的次数见一面少一面了。”陈忆淼的声音多少透露出一丝感慨。

挂掉电话后，陈忆淼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那些网贷，什么狗屁的“不查征信，不用填写麻烦的资料，最高20万，超长的还款周期，最低4.9%的年化利率”。狗屁！淼哥就没见过低于10个点的网贷，基本上都是18个点以上，甚至还有24个点的、36个点的，比高利贷还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正规的借款平台”？我要是还得起36个点的利息，我还有必要去借什么钱？会去借36个点的人，本身也没打算会还款吧？

陈忆淼一边吐槽，一边缓缓坐到草皮上，还是不小心碰到手腕的旧伤。

送外卖这一年多时间里，陈忆淼已经受过2次比较严重的外伤，一次是被运冰块的三轮车撞到左脚，把左脚大拇指趾甲撞没了，另一次是骑着电动车过天桥的时候，从上面滚下来，右手撑地把手腕弄伤了，当时感觉还没什么，坐地上休息了半分钟接着把剩下的餐送了，回家后喷了点云南白药，又吃了颗布洛芬止痛，第二天起床后却发现已经疼得无法忍受，右手手腕肿成了猪肘一样，不得已只好停工了将近一个星期。

这两天，陈忆淼感觉自己左眼的视力似乎突然下降得很严重。他望着远处大厦上的字，先闭上左眼，清晰地看到了“建工集团”四个字。然后闭上右眼，再用左眼去看，却只能模糊地看到，连上面有几个字都分不清。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想着下午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其他的都还好说，眼睛要是瞎了，可就没法干活了。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自行前往医院就诊的陈忆淼，人生节奏陡然加速了。

在做眼底血管造影前测量血压时，惊慌失措的医生连忙将他扶上平床，送进了急诊抢救室。随后，急诊医生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放下工作，入院接受治疗。接着，医生开了各种检查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