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陵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回说,“到时候挑一件罢。”
“哪一件?给我瞧瞧。”班乐眼神也没对着她,但语气里总含着什么东西似的。
桑陵就朝雅女递过去一个眼色,一边往她那儿过去,慢悠悠的跽坐下来,又往案几的两座玉盏里头倒上了蜜浆。
这玩意可都是宫里的东西,秋狝开始之前,听说宫里头专用的吃食用物就运了一批过来,长长的牛车沿着京中大道,走了足足两三个时辰,可见贵族生活骄奢。淡黄的蜜浆掺进热水里搅拌两下,竹笥里装有花瓣、奶糕和蜜饯,按自己的口味调配,便是供这时代贵族解馋的饮品了。
桑陵还在研究是配什么甜品好,会不会太胖、会不会太甜的问题,班乐随后抓了一把花瓣丢玉盏里,黑珍珠一样的眼珠子凝视上来,轻声说,“你别打扮得太好看了,成吗?”
说完雅女正将托盘奉上来,红漆松木的盘子里,一边是一件竹青曲裾,下头压着件绞着金丝的素纱襌衣,另一边是佩戴的首饰:就两把杏花簪和一个假髲。
相比起其他官家女儿来说,这样的打扮实在是朴素至极。班乐也懂桑陵,兴许夜间出席,她连下头那件稍打眼些的襌衣都不会套上——八月入学房,她开始穿曲裾以后,从来也不喜欢套外衫。
胖女儿乍然苗条,都是会喜欢展现身姿的,金纱衣虽说好看,但总有些遮住了腰线——所以她赌她不会穿。
只是……班乐眼角眉梢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再扭头凝眸桑陵,说:“你能不能不去?”
在她盯着衣物之际,桑陵的目光就一直是在她身上的,跟着抿下一口甜甜的蜜水,心中就大约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想,只问,“为何?”
就听班乐忽得捂嘴一笑,假笑得实在不自然,“我开玩笑的。”
曲中意思弯弯绕绕,分明是带着念头来的,偏就不说出口。这也就是小女儿的共性了,她垂眸浅笑,不再继续问,也不戳穿。
班家女儿就拿个小勺子在耳杯里一下下地搅着,从桑陵的脸一路瞄到了腰身,最后定在了案几的木边上。才慢腾腾地说,“到时候你不准看秦中简。”
好嘛,原来还是为了这个。“我连秦中简都不认识。”桑陵嘴巴一翘,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山里到底不同,尽管还是在山脚平原。清早过来那会,山野草多,露水也多,藏着的寒气就最能侵入体内。
“长得最好看的儿郎就是他。你不准看他!”班乐又郑重其事地重复道。
有多好看?能有表哥好看?桑陵冷哼了一声,就嗯嗯啊啊地应着,“我谁都不看,到时候啊,我就看你。”
“那你可说好了。”
桑陵点头忙不迭应“是”。又将班乐亲自送到宫院前。
约摸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班家女儿又拉着她出来多走了一段路,东拉西扯的,其实就是心里不好意思,但又不想直说自己是忌惮桑陵的容貌,就要扯些旁的话,将方才幼稚的言语掩盖过去。
桑陵也不能怎么办,毕竟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还不就顺着她的来?再说了,要是与她易地而处,想高恒今日也来了,桑陵的心里也是会生出危机感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绕到了雍山大殿外,行宫的宫室排布不算密集,偏殿边有一座人工开凿的小湖泊,秋柳倒映水面,树下摆着一方木榻,恰逢日头出来,池面波光粼粼,两个小女儿在木榻上落座,说到好玩的地方,清脆的笑声就从湖面一路传到了对岸。
身着金缕衣的贵人缓缓回首,打量了好一会后,唇角挂上笑意,问旁边的宫奴,“那是谁家的女儿?”
“回娘娘的话,瞧着是从南面过来的,现下在南面住着的就桑、班、李、罗四家。”黄门躬身回答,“桑家和班家来的是女儿,其余两家的都是公子。”
“那个——”吴皇后指了指左边湘色深衣,绑着堕马髻的女儿,“去查查是哪家的。”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