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嗣十一年的这一场皇家秋狝,由天子定下,吴皇后安排上行宫宫宴,便是敲砖钉脚。
余下的官眷们只有做准备的份。
桑府的马车是在出发去桓林山的头两日来接的桑陵,前一日桑凤娥还拉着桑陵在画堂寝屋清点过衣物首饰——只怕姑姑也看出了这场活动背后暗含的深意,微微笑着说起来,“其实也不定然是娘娘的意思,建嗣二年冬狩,宫里头便也邀上了这些官家子弟。”
又是建嗣二年——那一年高恒正失手杀了多嘴多舌的孙牧。
“恐怕还是老娘娘的意思。”姑姑叹了口气。
宫里头轮得上称之为老娘娘的,又有资格让吴皇后也跟着操办了,“太后啊?”她轻声问道。
“太皇太后。”桑凤娥解释说,“她一直就喜欢办这些事,做太后时也办过一回,我当年就是这么和你姑父认识的。”
啊,还是一个喜欢做媒的老人家。
桑陵点了点头,再闲话几句,当着姑姑的面试了几件新衣裳,就一道在画堂和姑姑歇下了。明日就要回桑府去,且不知道这场秋狝要维持多久,赶在冬日前回来,说不准还能念个几日书,可要是时间正好接一块,门馆在年边一两月也是要闭学的,到时候不能去念书,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高府,还是就从此又待在自家了——
那个马氏,既然都怀有身孕了,算算日子,得是明年年中才能生下来,这中间的时间,应该就能好好养着身子,没心思再来想着谋害她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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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高府前,姑姑也贴心,特将雅女送给了桑陵。
对于这些府宅内的阴谋诡计,这个高家的女家主,心里无不明朗。
也幸好是马氏怀了孕,桑陵回太尉府住下的两日里,马氏就整日待在知雨居安心养胎,除却出发那日往府门前送了桑武同女儿,往前桑陵都没瞧见过她一面。
也想得明白,她既有这个心思让桑家后院的小星们都怀不上,可见得是多想自己先诞下嫡子。毕竟还有桑家家业要继承,这一胎可不就是当个宝贝似的。
那日清早外朝官员们先赶到桓林山,中朝官员随同皇室成员下午才到,听说是为了迁就太皇太后,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允许多活动,偏又是个爱玩的性子,就连她儿媳妇太后,这回都不跟着来,她却在宫里待不住。故而避开了早晚露气重的时候,等到午后日头正盛,小憩完了就过来。
外朝官员们往玉尘宫分批住下,这一处宫殿群的建造很是讲究,玉尘宫里的各个宫院并不在一处,从四个方向围绕着当中的雍山大殿。只需往堪舆图上看,就能清楚的瞧出一个众星捧月的布局。
中朝官与皇家贵人们便是住当中的雍山大殿。
桑家人同宫奴前往南边的宫院住下,桑武并没有与两个女儿同行,入桓林山之际,就同丞相府的人一道往大殿过去了。
两姊妹就在奴仆的安排下,往各自屋子安置了起居用的物事,桑枚来时当着桑武的面,还同桑陵笑着,叫了声“姐姐”。等桑武一离开,她便在自己房中待着了,全程没有同桑陵说过一句话。
倒是桑陵就着妹妹的背影瞧了许久,就她现代人的视角来看,实在觉得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可能有这般深重的心思,可她这个妹妹又着实是令她看不透——除非场面上问好的一声“姐姐”、“妹妹”,二人几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而若有对视,桑枚对她从来也只是笑,不见其他不满意的神色。
她是沉静的,比桑陵见识过的所有人都要沉静,静到深渊下藏着的东西,令她如何都看不明白。
“我就知道你还在。”
班乐的声音将她从迷惘的神思中抽离。
宗正丞班家的居所离她这块不太远,二人下马车时便打了个照面,没过一会班乐就来找她说话了。
“晚上宫筵你打算穿什么衣裳?”班家女儿自顾自的往毡毯上坐着,玉一样洁白的手指在熏炉上绕了绕。
第一日夜里老娘娘就安排了筵席,让各家家眷一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