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姬没好气地道:“不见!不见!还烦请陶总管替我把他们支应走就是了。”
“王妃!王妃!”门外的陶福怔了一下,踌躇着转身刚欲离去,复又回过身来呼唤道。
燕文姬越发有些不耐烦道:“陶总管还有事?”
陶福道:“小的有几句话想单独对王妃讲。”
这陶福虽是个下人,但因为人忠诚,办事稳重可靠,且又在王府侍奉多年,一向深得郯王和王妃的信任,二人早已没把他当下人看待。
王妃沉吟了一下,道:“你进来吧!你们先下去!”
在陶福推门进来的同时,两名侍女也随之退了出去。
陶福躬身施礼,恭敬地道:“陶福拜见王妃。”
燕文姬很是客气道:“陶总管,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如此多礼了,有话但讲无妨。”
“谢王妃!”稍微迟疑了一下,陶福才接着道,“小的建议王妃您还是要见见二爷三爷的好,免得彼此之间的嫌隙更大了。”
燕文姬一阵冷笑,很是气愤道:“陶总管,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两位叔叔的秉性,他们平日里不修品行,不钻学业,不努力去争取功名,成天只知道放浪形骸,斗鸡走马,这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还妄想着来争这区区王位,难道真是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可欺不成?”
燕文姬竟是越说越生气。
陶福忙劝慰道:“二爷三爷虽有诸多不是,但他们毕竟与王爷是一母同胞,小的想他们还不至于会对王妃和世子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来。但王妃若想要世子能够顺利继承王位,即使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最起码也不希望他们在这个时候制造麻烦不是?再则说,小的记得王爷曾说过,二爷三爷虽然看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将来若有重大的人生际遇,也未必就不能成事,还请王妃不要太过疏远他们才是。”
燕文姬依旧没好气道:“他们成不成事,与我何干?”
陶福苦笑道:“正所谓谗言如刀,当此非常时刻,他们也许帮不了王妃和世子的忙,但若要想坏事的话,怕也容易得很。”
毕竟出身前朝皇室,这道理燕文姬自然能懂,刚才也不过是因一时气愤罢了,经陶福这么一说,立时和悦色道:“陶总管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见见他们吧。”
燕文姬说完,也不待陶福答话,便径自起身就朝殿门外走去,陶福只得连忙紧随其后而行。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渐渐乌黑一片。
麻衣少年此刻也已走入了竹林之中,没有了阳光的射入,竹林中的官道上显得很是阴森,处此环境之下,胆小的人只怕早已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幸好麻衣少年绝非胆小之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
“嗷呜!嗷呜!”
竹林中突然响起数声狼嚎,这给本就已经森冷的官道平添了几分恐怖之意。麻衣少年突然停住脚步,眉头陡然间微微皱起,自然而然地握紧手中竹杖。
难道他也怕了这竹林的阴森?抑或是被这数声狼嚎吓到了?
事实上什么都不是,他只不过是依稀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金铁交鸣之声罢了。之所以驻足不前,乃是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向前,因为如果继续向前,就有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清晰记得临行前,义父曾再三交代过他,此行的任务特别重大,一路上决不可多管闲事,以免节外生枝。
“朋友,请留步!”
就在麻衣少年还在犹豫是否该转身回去时,竹颠人忽然飘飘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你在跟我说话?”麻衣少年鄙夷地看着眼前的竹颠人,他一向最恨那些藏头露尾,专搞阴谋暗杀的人了。
竹颠人冷冷道:“这里就只有你我,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麻衣少年道:“阁下的意思是不想让我过去?”
竹颠人道:“正是!”
麻衣少年故意试探道:“那如果我非要过去呢?”
竹颠人顿时阴仄仄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真心希望阁下能够珍惜,何况前面无论发生什么,本来就与阁下无关。”
麻衣少年不由得冷笑道:“你这是威胁?”
竹颠人故作真诚道:“这不是威胁,是劝告。”
“不可节外生枝!.....”
耳边义父的话语不停回响着,麻衣少年不由得冷静地想了想,半晌才道:“好吧,那我就不过去了。”
麻衣少年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去。
“多谢朋友!”竹颠人很是满意,得意地看着麻衣少年向前走去,转身便准备要飞身回到竹颠上去。
“且慢!”麻衣少年才刚往回走了十数步,突然回过头来大声喊。
“阁下还有事?”竹颠人深深地皱了皱眉头。
麻衣少年道:“你们是不是在截杀什么人?”
竹颠人强压怒火,勉强平和道:“在下刚才已经说了,这根本就与阁下无关。”
麻衣少年道:“这的确是与我无关,不过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佛家的一句话。”
竹颠人不禁皱眉道:“什么话?”
麻衣少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种事既然让我遇到了,我想我还是要救一救的好。”
“你...你可要想清楚了?”竹颠人终于还是没有压制住怒火,沉声吼道。
“想清楚了!”麻衣少年说着,已然大踏步朝竹颠人走了过去。
“找死!”竹颠人陡地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来,轻轻一垫脚,整个人顿时如一股疾风般朝麻衣少年窜了过去,手中软剑如灵蛇吐信般刺向麻衣少年的咽喉,出手虽简单,却怎一个快准狠了得,一上来就采取了一招夺命之势。
麻衣少年却并不闪避,依旧若无其事地向前大步而去。眼见着软剑堪堪就要刺中麻衣少年的咽喉,竹颠人似已仿佛感觉到血花在他眼前飞溅。可就在这时,竹颠人就觉眼前忽然一花,瞬间就没了麻衣少年的身影,就仿佛神仙凭空幻化了一般。
待竹颠人急忙敛神定睛细细查看时,眼前确实已有血花飞溅,只可惜那不是别人的血花,恰恰是他自己的。竹颠人猛地觉得手腕处一阵剧痛传来,本能地定睛看向剧痛处,这才发现右手已然齐腕断成两截,下半截正连同软剑一起静静躺在他脚下的地面上。
“好快的剑法,阁下是谁?”竹颠人总算反应够快,迅疾自己出手点住了自己臂膀处的几处穴道,在勉强止住正如注而流的鲜血后,这才忍住剧痛厉声喝问。
“无名之人。”这时,麻衣少年已然消失在竹颠人眼力所及的官道上,以致竹颠人只能听到麻衣少年传来的幽幽语声,就仿佛刚才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竹颠人回身呆呆地看着蜿蜒向前的幽深官道,努力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任凭他如何想破脑袋,也只依稀想起刚才麻衣少年在他眼前消失后,仿佛在经过他的身侧时,从青竹杖内拔出一柄细长的锈剑,然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法,那细长的锈剑仿佛灵蛇般在他的臂弯处环绕了一周。
“对,是锈剑,那剑居然是锈蚀的,这也太不过可思议了。”竹颠人在感叹的同时,只觉得一阵阵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
幸好竹颠人毕竟是经高人调教过的,在此无比恐惧的时候,还并没有完全神志不清,瞬即想到该提醒自己的同伴,于是口中迅疾发出数声怪异的长啸。
这时,包括那两个领队在内,竹林中埋伏的所有人都已全冲了出来。一开始,两个领队并未加入战斗,只是在一旁指挥着,他们满心以为只凭这三十多个属下就能把对方轻松拿下。打仗嘛,总免不了要死人的,只要有可能,他们两个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只可惜他们两个都想错了,眼看着第一波冲上去的十几个人瞬间就躺下了大半,他们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这几个公子哥,这才不得不亲自上去参加战斗。事实上,要不是处此生死攸关的关头,这几个世家贵族的子弟们根本就不会有如此战斗力的。
在一连被砍倒了好几人后,冲在第一批的杀手们都有了几分胆怯,已开始瑟缩不前了。
“都给我上!”两个领队不得不先后高声命令。
杀手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谁要是后退,就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头领的刀下了,与其死得那样窝囊,还不如轰轰烈烈地牺牲。但尽管如此,这些杀手们还是比刚才一心只想立头功的时候要谨慎得多了,所以他们虽然没有一个后退,却也没有一个敢莽撞地率先发起进攻,只是团团将四人围住。当然了,不莽撞进攻,不等于不进攻,他们只是在等待他们认为最佳的进攻时机。
这时,四人已被完全分割成三块,三弟独自一块,二哥阿龙和小妹一块,大哥仲楚独自一块。四人虽然刚才勉强抵御住了杀手们的第一波攻击,可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森冷的寒意立时袭上四人本早已汗湿的背脊,使得这些平时不免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不自禁地连打了几个寒颤,这无疑会在瞬间减弱了他们的意志。
“杀!”颇具经验的两个领队都已立刻发现这难得的可乘之机,先后率先发起进攻,众杀手们顿时随之蜂拥而上,四人只好奋起反击。
二哥阿龙和小妹处虽然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却反而是抵抗最吃力的。一方面是因为阿龙必须得分心护卫小妹,反而无法充分发挥他的力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妹自恃有阿龙的护卫,每当有敌人袭来之时,潜意识上的惰性使得她只顾往阿龙身后躲避,根本没有奋力一搏的决心和意志。因此,在经过一连串的轮番攻击之后,二哥阿龙和小妹早已是险象环生,不仅小妹已虚脱无力,阿龙更是已在左膀和右腿上受了较重的伤。
而这时三弟和大哥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哥仲楚的武力值虽然是四人中最强的,但还是已被逼到一处山体滑塌后形成的凹槽内,全凭最后一口气在负隅顽抗着。三弟则因为在且战且退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湿滑的卵石上,在一连踉跄了好几下后,终于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其中一个杀手砍来的一刀,被其刀尖在肋下划了一道大略三四寸长,足有寸深的口子。
当此之时,杀手们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努力,这四人的性命只怕就要完全交代了。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竹林中突然响起连声怪异的长啸。这长啸别人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可这些杀手,尤其是那两个领队,他们却能清楚地分辨出是他们头领发出的示警撤退的信号。
众杀手和那两个领队,顿时不由得全都傻住了,他们显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令出如山,这些正在攻杀起劲,眼见得马上就要得手的杀手们还是不得不停住了手。
又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在同样有着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两个领队正迟疑着是否要接受命令撤退之时,他们猛地发现一个麻衣少年正朝这边如飞鹰捉鸡般疾掠而来,身形之快,绝不是两个领队所能想象的。
“撤!”
两个领队瞬即反应过来,同时大声命令,杀手们瞬即朝官道两边的竹林中散去,很快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到杀手们已做鸟兽散,麻衣少年虽然已放慢了身形,但还是很快便来到了四人的面前。在经过一番偷眼观察后,麻衣少年基本已确认四人受的伤都不重,完全可以自救,于是便装着只是过路之人,自顾自地向前正常步行而去。
“恩公请留步!”三弟一边撕扯衣襟包扎伤口,一边大声呼喊道。
四人毕竟还不笨,起码已看出是麻衣少年救了他们。事实上他们非但不笨,反而可以称得上是当世少有的聪明人,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将来一个成就帝业,另两个位极人臣,而那个小妹更是与麻衣少年有一番孽缘。当然了,这已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麻衣少年迟疑着慢慢停下了脚步,故作不解道:“兄台,你是在叫我吗?”
三弟上前数步,拱手施礼道:“正是!恩公救了我等性命而不图回报,这是恩公的高义,但我等却是万万不能忘此大恩的。”
麻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兄台多心了,在下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根本就什么也没做,哪里谈得上什么相救?”
麻衣少年说完,就又继续向前行进。
三弟急切大声道:“有因才有果,恩公虽然看似什么也没做,但事实上这些杀手确是因为看到恩公到来后才被惊走了,这也就事实上等于救了我四人的性命,还望恩公能够将名姓赐告,好让我等此后能有所铭记才是。”
麻衣少年无奈笑道:“若兄台非要如此认为,我也无可奈何,但我乃一介布衣,宛如大海边的一粒沙子,就算是告知兄台姓名,兄台也是无法找得到我的,如果兄台非要有所铭记的话,那就权且记个无名氏吧。”
三弟见状,只得无奈道:“好吧,既然恩公实在不肯将名姓告知我等,那还请恩公收下这个,将来恩公如有用得着我之处,可凭这个到我府上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然绝不推辞。”
三弟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精美的玉佩朝麻衣少年丢了过去。麻衣少年随手接过玉佩,随意地看了看,当看到玉佩上刻着的几个小篆时,不禁微微动了动容,但瞬即便又恢复了常态。
“谢了!”麻衣少年说完,显然不想再做过多纠缠,立马展开身形,迅疾消失在前方的官道上。
“这个人好生古怪啊!”小妹忍不住诧异道。
“是啊,这人的确是有些古怪。”大哥阿龙,二哥仲楚附和道。
“施恩不望报,我看此人定非常人,只可惜我们和他失之交臂。”三弟则远望着麻衣少年消失的官道,幽幽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