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锦衣老人这时能够注意到鹖冠老人已在浑身颤抖，嘴唇不住地翕动，一张脸也因努力压制心中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他会不会可能改变心意呢？

“孙儿拜见爷爷！”门开处，一个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年将军大踏步走了进来，异常恭敬地跪倒在莲花纹床前。

“孙儿快起，快起！”锦衣老人奋力挺直了身子。

“谢爷爷！”少年将军站起身来。

“事情办得如何？”锦衣老人急切问道。

少年将军道：“孙儿幸不辱命，过程中虽不免有些艰险，但总的还算顺利。”

锦衣老人很是满意道：“好！很好！孩子带回来了吗？”

少年将军道：“带回来了，就在门外。”

锦衣老人道：“快，快抱进来我看！”

“好！”少年将军转身朝门外道，“赵侍郎，快把孩子抱进来！”

“来了，少将军！”门外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应声推门，大步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还我孙儿！”随着一声凄厉的狂吼，鹖冠老人突然猛地起身冲向赵侍郎，一把夺过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事起突然，赵侍郎整个人完全傻了。尽管少年将军虽然不过十五六岁，但从小在父祖的熏陶之下，可谓是胆识过人，此刻却也完全惊呆了。锦衣老人一生纵横天下，其胆识和应对任何重大危机的能力更是无人可比，然此刻竟也完全怔住。

“我的孙儿啊！爷爷害了你，都是爷爷害了你啊！......”

鹖冠老人抱着孩子一边踉跄后退，一边凄厉地哭喊着，不停地用脸去蹭婴儿的额头，那份痛心疾首之情绝非言语可表。这时，襁褓中的婴儿已然被惊醒，因受到严重的惊吓而撕心裂肺地大声啼哭着，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心里滴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统帅征战多年，锦衣老人这一生已不知见过多少惨烈悲情的场面，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动容起来，恻隐之心竟也油然而生。少年将军和赵侍郎毕竟还是年轻些，此刻早已是热泪盈眶。

陡然，鹖冠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襁褓中拉出婴儿细嫩的小手，立见一条鲜艳的红丝线顿时映入他的眼帘。鹖冠老人突然嘴角泛起冷酷无情的笑意，随即开始放声狂笑起来，那笑声直震得锦衣老人他们三人耳鼓阵阵发麻。在狂笑声中，鹖冠老人猛地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狠狠地朝地上摔了下去，可怜那才不到一岁大的孩子竟被他活生生摔死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快！”锦衣老人猛地反应过来，霍然站起身大声喝令道。

然而一切都已晚了，锦衣老人颓然坐了回去，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少年将军和赵侍郎则已完全惊呆了，只是神情木然地望着地上已被摔死的孩子，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老将军竟会下得了如此狠手，亲手摔死其视之超过自己性命的亲孙子。

鹖冠老人依旧狂笑着，笑声时而凄厉，时而得意，声音渐渐变得嘶哑，随之戛然而止，最后突然仰面倒了下去，鼻孔和嘴角渐渐流出了乌黑的鲜血。

“老将军！老将军！……”少年将军总算已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几步，俯下身去扶起鹖冠老人上半身，不停地大声呼唤着，只可怜这一代名将早已气绝身亡，哪里还有任何回应。

“爷爷，爷爷，老将军死了！老将军他死了！”少年将军轻轻放下鹖冠老人，站起身来朝锦衣老人悲怆地禀报道。

锦衣老人长叹一声，难免悲伤道：“知道了！他毕竟忠心耿耿地跟了我三十多年，就抬下去依礼厚葬吧，这也算是我对他最后的补偿了。”

“孙儿遵命！”少年将军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连声喊道，“来人！来人！”

锦衣老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游目看了看地上的婴儿和鹖冠老人几眼，喃喃道：“老将军哪，老将军，其实我也还未最后下定决心非要杀你们一家不可，你又何必急于如此呢？”

突然，锦衣老人霍然站起，大叫道：“不对！不对！”

“爷爷，你说什么不对？”少年将军这时正指挥下人把鹖冠老人和婴儿的遗体移出大厅，忍不住回首问道。

“不对！肯定不对！”锦衣老人并未回答，只是神情木然地喃喃自语着。

“爷爷，到底有什么不对呀？”少年将军追问道。

锦衣老人仍未回答，但见他忽然猛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诮和无奈。

“想我一生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这宿命，这难道是天意，天意乎！”锦衣老人仰面朝天一连狂吼了数声，忽然向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爷爷！......”少年将军大声呼喊着冲了过去，扶起倒在床上的爷爷，发现锦衣老人竟然已气绝身亡了。

“爷爷！爷爷！……”大厅里顿时响起了少年将军一连串凄厉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