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早早醒了,又开始咳嗽,精神明显萎靡多了,说咳得全身肌肉都紧张。还是坚持穿衣起来洗漱,吃了一些粥和包子。都收拾好还去趟厕所,回来就躺床上等护士输液。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怕打针,从护士推车过来做准备,父亲就开始紧张了。等撸起袖子涂消毒棉球,他整个手臂连带身体都僵直着,扎针的时候是不敢看的,眉毛紧锁眼睛紧挤着,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等护士扎好针调整针头位置,他简直就像经历一场战斗,还是不敢放松。偏偏是年纪大了血管虽然看上去很明显,血管壁却很薄容易漏针鼓包。开始两天每次都要扎两针以上,最多的一次换了两只手,上午三针晚上三针,出院前一天他委屈地说被扎了几十针了。
好在挂上药水,他感觉舒服点因为夜里没睡好又困了,开始沉沉睡去。九点不到,终于等到查房医生们。我赶紧拿出来昨天拍的胸片,其他检查记录都在医生推来的工作电脑里。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医生,他一边检查记录,仔细看片子,一边和我解释。从片子上可以看出感染比较严重,听说昨晚咳嗽的情况,再查看CT报告能确定是病毒性肺炎。开了病毒检测的单子,让输液好了赶紧做检测。如果是常规病毒可能有特效药,那样最好,如果不是常规病毒,只能按照一般治疗,时间会比较长。考虑病人年龄估计起码要住十天院,治疗一周以后再查CT看疗效,才能确定具体出院时间。
可能是看出来是外地请假回来,比较关心住院时间。他说完病情疗程,又特地说了一句,病情发展应该到顶峰了,后面感染会慢慢吸收恢复。父亲也醒着,盯着医生看注意听,青年医生还上前安慰他一下,老爹放心啊慢慢会好的。一声老爹听了心里很感动,还是家乡人情味浓。这个医生应该是主治医生的助手,在之后几天里还打过两次交道,每次都感觉业务熟练谈话如沐春风。父亲笑着说谢谢,我以为他都听清了。没想到两天以后在小病房聊天时,他对哮喘病友说,医生都说了我是病入膏肓。我们大吃一惊又不可思议,和他解释了半天什么是病到顶峰,没有哪个医生会随便说病入膏肓。
趁着输液要结束前,我赶紧去看看病毒检测的地方,还是在急诊边门进去很近,回头来再带父亲一起去。轮椅昨晚还掉了,当时看他精神不错以为用不着,要再去借我又怕一个人推不上坡。商量了以后还是扶着慢慢走过去,好在挂水以后咳嗽被压住好了不少,而且窗口没有排队,虽然检测六项只要一次咽拭子,很快就做好。回来病房正在脱外套,大舅舅和舅妈戴着口罩跟在后面进来,他们提着牛奶八宝粥看望父亲,我们应该是一部电梯上来只是人多没有注意到。
他们是昨天下午在电话里听母亲说的,但当时还在门诊检查,电话里来不及多考虑就直说父亲住院,孩子们都回来陪着,又说好今天上午来探望。后来回到病房父亲听说大舅要来并不高兴,突然就翻脸怪母亲多嘴。我们当时很不理解,大舅舅是母亲的大弟,夫妻俩都是镇医院退休,现在和儿子一起住在市区,平时也有来往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发脾气。因为他是病人我们都劝母亲别生气,他们一句一句你来我往,好在最后都忍住熄火了。
陪大舅舅妈坐着聊聊病情,父亲还坚持坐着没有睡下去。大舅递给父亲三百块钱,父亲连说不用,又说中午留下吃饭,等弟弟来陪着去外面饭店,我把塞回给大舅。我突然有些理解父亲昨天发脾气,他不愿意人家看到他生病,一向以坚持锻炼身体素质好自豪。现在人家夫妻俩都衣着整齐,保养得体态端庄,看得出常年生活惬意。而父亲因为生病体态消瘦面容憔悴,头发还是BJ回来的时候剃过一次,过年前后都没空理发。我也是上下里外都是运动休闲装,为的是旅途方便舒服,加上这两天奔波熬夜折腾脸色肯定也不好。大家坐在一起马上就看出差距了。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像年轻时想法多,现在回家都很放松,穿得干净舒服就好。而老家人一说到从上海BJ回来,都觉得是大城市来的,意象得多厉害,父亲心里可能还一直惦记着这些。
医院排队停车一个多小时弟弟才进来,他接替陪客人。我也终于有空去拿检测单,回来出电梯看到他刚送大舅舅妈走。我们走廊上聊一下,病毒测出来三种:支原体、新冠、乙流,很难想象如果父亲还在家里扛着会怎样。大舅临走前还问过弟弟,姐姐去哪儿了。我告诉过大舅,嫂子昨天在医院帮忙了大半天,很晚才回去。正说着嫂子提着两包东西走进来,我们一起分几趟把床位搬到里面的小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