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行接过灌满了啤酒的杯子,喝了半杯。他眼的余光看见了霍道,而霍道正在看着他。
胡天行放下杯子,转过头看向霍道,霍道开口道:“真是凑巧,胡天行,居然四强就遇上你。”
胡天行道:“黑幕罢了。”
离开场还有半个钟头,胡天行与霍道的对决是四强的第一场。霍道望着胡天行的背影,心想,我一定要打败他,证明我这六年的努力并不白费。而胡天行望着荧幕,闭上眼睛,心想,我也不困,那等下还是出去逛逛好了。
场外,此时一个人走进来。他一进门,道边的人们纷纷让开。廖叶辰望去,发现进来的正是上阳府府主霍阳,他大概也是来看霍道与胡天行的比赛的。霍道挥了挥手,霍阳看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几步走到向着剑台一旁的一个裁判位上,坐了下去。
胡天行睁开眼,精神紧绷。
这时,另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他的气场毫不掩饰,法力场展开,给靠门的观众以强大的威压。众人都看过来。廖叶辰发现,入门的正是王皓。而王皓也不看谁,一步一步走到霍阳对面的裁判位上坐下,方才收回了法力场。
胡天行的神经放松了。
霍阳看向王皓,慢悠悠道:“王小友也对剑术感兴趣?”
王皓听得“小友”两字,哼了一声,道:“我对剑没兴趣,只是我师弟对剑相当有兴趣,所以来看看他。这不,他还是第一场呢。”
霍阳面色凝重,他环顾了周边一圈,并没发现南华仙子,方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同你一样,自己对剑不甚了解,不过犬子对剑爱甚,苦练六年多,每天练到饭都忘了吃。我总得来给他助威两分嘛。”
王皓道:“英雄见英雄,人才对人才,各凭各自实力嘛。”
两人客套话说完,也就不再言语。他们也只是坐的位置较好的观众,并不能左右比赛的结果。
廖叶辰问:“老胡,稳赢吗?”
胡天行说:“现在难说了。”
廖叶辰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胡天行用心语道:“你记得我的这个技能,心语吗?”
廖叶辰点头。
胡天行继续说:“心语是两处地方直接构筑连接,并不依赖法力,所以不会被法力屏罩阻拦。霍道他爹完全可以用一样的办法跟霍道沟通。他就算不懂剑,作为十段的大能,看我的动作还不容易?幸亏王白告来了,还能对一对。不过王白告也法力也不如他,所以我说现在难说了。”
廖叶辰道:“不应该啊,这有损面子。”
胡天行说:“赢了就是面子。看等下王白告的动作了。我们师门别的不说,捕捉信息还是一流的,要是霍道他爹不作为,王白告也不会动;要是他动了,王白告也会出手。”
廖叶辰自然相信胡天行,也相信王皓。问何处来的自信,大概是对胡天行信任的延伸吧。
电子板上数字跳到只剩下一分钟,胡天行站起身,已经准备上台。他身后霍道也拿起剑,几步就登上剑台。胡天行还没霍道那样的功力,只能慢悠悠从台阶上走下去。在其他观众的眼里,胡天行这样云淡风轻,想必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胡天行走上台,与霍道对立着。霍道说:“胡天行,终于又在台上见到你了。你还是这么淡然。”
胡天行道:“你也不错。”
裁判此时宣告道:“剑术比赛,四强赛第一场,行府胡天行,对上阳府霍道,开始!”
台上两人却并没有开始的模样,还在闲聊着。
“六年前,我还只是勉强触碰到七段的门槛,而今日,我已经八段了。”霍道说,“这之中,最令我感到困惑的,就是心剑的修行。我无论从其他先哲的书籍里了解多少,都无法立起自己的心剑。”
“直到我发现,在我的心里立着一块顽石,那就是你。”霍道继续说,“我在梦中与你交战,输了数百场。与你战平,成就了心剑,战胜了你,成就了神剑。今日,我不会输。”
胡天行道:“哦。不过我还是说,你把我作为衡量,要是你打不过我,难不成掉回断剑级?”
霍道举起剑道:“我以剑称!”
他毫无法力注入,拿着剑踏步冲来。胡天行也不抽剑,右手仿佛握住剑柄,就与霍道交锋。霍道与他一碰,回剑防御,恰好挡住胡天行下行的攻势。胡天行旋即转身旋剑,将霍道的剑顶开。
这两人都不用法,各凭剑术相较,看得场上观众叹为观止。另一个准备着下一场的选手看着胡天行的剑法,不禁叹道:“凝神成剑,竟然能与八段的剑相交锋,胡天行真当了得。”
他同行的一人问:“他这样凝神成的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位同为神剑级的选手道:“谜底在谜面上,剑看不见,自然难防。”
他同行的人道:“那么说来,这霍道的剑法也是绝顶,对付这样完全看不见的攻势,也能招招瓦解。”
选手道:“是了,我看他渐渐上风,开始攻了。胡天行用法力凝剑,消耗毕竟太大了。”
台上的胡天行正如他所说,此时只能左挡右挡,防御霍道的攻势。霍道剑也不急,上攻不行也不急转下攻,而是逐渐谋求攻势,试图从一点突破。胡天行却必须同时顶住上头,又警惕着下头的攻势,确实落入下风。
此时,胡天行左腰间的法位剑突然夺鞘而出,朝着霍道的胸口便袭来。霍道大惊,连退数步,顿时法力大开,控住法位。胡天行既抽开了身,便重振旗鼓,手持凝成的剑,朝着霍道冲来。霍道只得同时防住两端,一时攻守之势相异。
那位之前赞叹胡天行的选手拍手道:“真是神妙!一个人居然能同时心控和神控,绝顶的人才!我见到他,除非压他一个段位,否则必败无疑。”
他同行的人疑惑道:“怎么会,臧序年,你可是颍川百年不遇的剑术天才,就是在整个北地,也是顶级的人物,怎么你也会在剑术领域向人服软?”
臧序年道:“你可知心控与神控何其艰难?二者修炼虽然分先后,但是实质却相反。许多人练其一难得其二,同时练两者,就像同时架着两辆马车,完全不可能。当今时代,我所知道的,只有两人能做到二者兼顾。其中一个是当今四方国的护国。胡天行与四方国的那位护国同天资,我岂有不服之理?”
法位比胡天行手持的剑更加灵活。霍道每次用剑抵开法位剑,法位就立刻借力飞开,从另一方向刺来。而胡天行也不做他法,学着之前霍道的方式,反复夺阴、防御。夺阴虽然难夺,但在分开人的注意力方面却远胜他法。一把剑往一个人两腿间刺,没人会不防。
霍道渐渐慌乱。他挡住胡天行的剑,又一剑击开法位。此时,法位却突然变向,从他身后刺来。霍道急忙旋身转剑,同时抵开两剑。胡天行当即伸手,收回法位,把剑刃放在霍道脖子间——候颈,比赛结束。
全场观众都倒吸一口凉气。裁判上台,宣布胡天行胜利,场上才响起热烈的掌声。胡天行收回法位,霍道微笑道:“你出剑了,而我的剑没断,我已经胜了。”
胡天行顿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也微笑道:“你胜了六年前的自己,也胜了六年前的我。前进就是胜利。”
霍道说:“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你能明白这一点。赛台上的胜利不算胜利,对手可以放水,可能心中犹豫,人也可能被名利驱使,不能够完全发挥自我。而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胜利。”
胡天行说:“你早就明白了?”
霍道说:“被你击败后,我就明白了。”
两人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霍阳与王皓的方向走去。
霍道突然回过头,向着胡天行喊道:
“胡天行,请你转告徐明晗,我对不起他。之前见面时,我碍于面子,没有说。如今他如果想,我可以当面向他道歉。”
胡天行愣了一下,也不回头,抬一只手道:“我会的。”
霍道走到霍阳身边,霍阳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从场边走出去。
胡天行走到王皓边上,王皓笑着说:“拿第一不难吧?”
胡天行呵呵道:“你在十五名裁判里,应该也是第一吧?”
王皓笑容凝固,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是排倒数第一,总比没有来好吧?”
“出手了吗?”
“人家不出手,我出什么?”
“哦。还不是等于没有来?”
“你小子!忍不了了,吃拳头!”
“我才不吃,我闪,嘿嘿。”
胡天行跳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廖叶辰与他击掌,随后问道:“老胡,他刚才说到老徐,他怎么知道老徐是法厂的?”
胡天行说:“我怎么知道。等下跟明晗通一个电话,同他说一下好了。”
一个同廖叶辰差不多瘦高的人走过来,停在胡天行身边,胡天行抬头看他,那人伸出手道:“颍川臧序年,有幸见面。”
胡天行同他握手,道:“行府胡天行。”
臧序年道:“你的剑法这般犀利,心控与神控同时使用,实在精妙绝伦。这令我想起了之前听闻过的一个人。”
胡天行道:“你说的是护国剑师吧?他神控能控一千把剑,我根本不能同他比。”
臧序年摇头道:“不,护国虽然在世,与我们也不是同辈。我想到的是一个同你我差不多岁数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他,但听闻过他的事迹。”
胡天行问:“哦?还有这样的人?”
臧序年道:“他同你一样,也姓胡。他在北地有个别名,叫做‘魔主的庇护人’,阁下是否有所耳闻?”
胡天行道:“有个叫陈汉青的跟我说过,是有个什么庇护人,据说南边那个江之楠看他不爽很久了,大概也是个不知收敛的人罢了。”
“不不不,以他的才华,只是随便出手,便让人觉得是招摇了。这并非是他骄傲,而是事实如此。”臧序年说着,露出仰慕的神情。
胡天行道:“无论如何,他不懂世故,最终也不过受千夫所指罢了。”
臧序年笑道:“阁下也是这样的人才,这样说也是正常。我不能与庇护人一战,今日得见阁下,不知能否与阁下切磋一二?”
胡天行道:“你进了半决赛,自然能打。实在不行就进决赛嘛。”
臧序年说:“好,我静候阁下。”
裁判呼叫下一场的两人上场,臧序年于是离开,跳到台上。胡天行同廖叶辰说:“出去走走吧。”廖叶辰说:“不看了?”胡天行道:“都快比完了,没啥意思。都不认识,没自己人。”
廖叶辰听到“没自己人”,大概摸清了二三。于是乎起身,说:“那走吧。”胡天行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口饮尽,然后望着酒杯,道:“咦,杯子该放哪里呢?”
此时,穿志愿者衣服的女生推车经过,她笑着说:“喝完的杯子交给我吧。”
胡天行和廖叶辰把杯子递了过去。
————————————————
一幕结束,天还黑着。胡天行和廖叶辰也没有叫船夫,慢悠悠在海城里逛。胡天行能踩水,廖叶辰可以构建阵法浮在水上,走着倒也简单。但这毕竟累人。于是两人走过几条街,走到城中心。城中心的街道就是架好的木桥,能节省许多脚力。
“你说为啥不全搞成这种木桥?还弄点水来烦人。”胡天行说。
廖叶辰道:“据说是历史问题。以前海城这块区域经常被官海淹没,一淹就能淹掉整个西三郡。西三郡的人总不能放弃西三郡、空出几百里地,于是就造了这种浮水楼和浮桥。之后渐渐成了风尚。不过拆几个浮桥搞水街,大概还是为了旅游考虑。”
胡天行说:“也是,提供就业。”他想了想,又说:“可西三郡我记得也不是旅游业发展起来的吧。”
廖叶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搞商业起来的?”
胡天行想了想,说:“也不对,商业城市应该是上阳府那样的,高楼林立,这里不太适合搞商业。我看它腹地空旷,大家是吃饱了撑的跑这么远来交易?”
廖叶辰也说不出。
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从一处听到许多嘈杂声。嘈杂里有一个男的主音,像是在骂人。两人往声音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街口处站着几个男的,他们正围着一个女的。骂人的正是几人里一个卷头发的男的。
胡天行用心语道:“见义勇为,走。”廖叶辰点了点头。
两人向着那群人走过去。他们走近了,借着路灯的光,看清几人的脸。胡天行的第一反应是,我去,这不是之前在酒店碰到的哪几个人吗?不是冤家不聚头。廖叶辰的第一反应是,琴音怎么在这里?
廖叶辰快走两步上前,站在林琴音身边,护住她,道:“你们做什么?一群人围着一个女生?”
那卷头发的人并不像个混混式的人物,胡天行觉得他应该大有来头,不像是会纠缠林琴音的人。那卷头发的人看见廖叶辰,也不发问,而是回头朝胡天行看来。他一看见胡天行,脑海里顿时闪过前日被他坑的事,不禁怒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那个饭店的服务生吗,你在饭店坑了我,现在你的同伴——是你的同伴吧,又搞坏了我的宝贝,你拿什么来偿?”
胡天行不清楚什么宝贝,他往地下一看,发现地上确实有几个像是玻璃碎片的东西,不过似乎是很小一个东西,不会贵到哪里去。
“首先,我不是服务生,我当时引你去空房间,是你们不尊重我在先。其一,我只是去那里吃饭,却莫名其妙被经理拉去那间屋子,然后又把我赶出来,这换作你,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其二,我在楼梯站着,你上来却把我当服务生,指唤我给你带路,这是尤其的侮辱。按江湖规矩,我那只能说是轻微的惩戒。”胡天行道。
那卷头发的人思索了一下,出人意料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将你当服务生,确实没有先问。那这事不能怪你。”
胡天行有些惊讶。
然而他旋即又说:“不过,就算你这事不算,你的同伴弄坏我的宝物这事,却是板上钉钉。这宝物可是我来海城前专门问人讨要的,不是我的物品。我刚给我兄弟们展示这法宝,你这同伴突然过来,不知道用了什么魔功,把这法珠弄坏了。你说怎么赔?”
胡天行和廖叶辰看向林琴音,林琴音委屈道:“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一直在想事情,碰巧到路口,就撞到你了。”
那卷头发的人道:“你当我傻吗?这可是九段的碧水宝珠,就是用锤子可劲砸也砸不烂,却叫你一碰就碎了?这物品别无二价,十万法晶,一块也不能少。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报警,叫警察来。”他向一旁的同伴道:“咱先报警,就是赔,也要让警察当见证。”
胡天行听了,也知道确实是林琴音没理。但十万法晶,就是把法厂卖了也没有,于是他向口袋里一掏,拿出一个金色的珠子,说:“十万法晶没有,这是九段太阳法珠,你看能抵不?”
那卷头发的人拒绝道:“你觉得我是缺这种法器吗?我也不缺钱。但是,你们碰坏了我借的东西,要我自己花钱去还,不行。这种法珠我有的是,我只要法晶,十万,拿不出来的话,就让你们的同伴去吃官司坐牢吧。”
林琴音带哭腔说道:“叶辰,厂长,谢谢你们。不过这是我引起的事情,还是不花法厂的钱了。”
胡天行道:“这怎么行?别忘了你加入了法厂,法厂怎么可能不出钱?牛魔的,现在最大问题是我账户被冻结了,不然十万法晶也是小钱。”
那卷头发的人冷笑道:“净吹牛,就是对我而言,十万法晶也不是小钱。你既然说小钱,那还不拿出来?”
街道上走来两个穿警服的人,他们见胡天行他们一群人在这里,于是走过来,道:“是你们报的警?”
报警的那人于是将事情说明白了。那两个警察点头道:“民事纠纷,如果私了,那也就不用记案了。”
那卷头发的说:“问题是他们拿不出钱,那我只能起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