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蛇寨这回一次出动了八十余人,在寨主侯礼谢的亲自率领下,气势汹汹地下山而来。
上回去吴家抢钱的只有三十多人,因而乔装混进城还不算惹眼,而这回八十余人的规模再想故技重施,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每日入城出城的百姓人数基本都是相对稳定的,倘若某日入城的人数突然增加数倍,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肆柳镇县只是座普通小县郡,城内没有专门的守城兵士,而理论上城防是在县令指挥下,由本县县尉带领县衙捕快官差以及乡兵民勇共同进行联防的。但肆柳镇县一非边陲关防之要所,二非穷山恶水不开化地带,因此也无所谓什么城防不城防,平日里守城门的,也都只是普通的门吏。
另外,自县城向西二十五里地便常年驻扎着负责靖州郡为中心,辐射周边一切防务的靖州军大营,只需快马加鞭,兵马便可在一个时辰内赶至肆柳镇县城。
并且此地官贼之间有不成文的相处规则,那便是大家平日里井河不犯,为贼者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为官者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相安无事。若是做得太过,官差联动军方就要展开围剿行动,给予打击,以熄其气焰,但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倘若失心疯胆敢进攻郡县城池,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那便等同造反,非剿尽不可,毫无商余。
因此这也是乌蛇寨的这帮土匪在此地横行数十年,即便在最鼎盛时期,却一次都没有进犯或骚扰肆柳镇县城的原因之一。
于是土匪中一些好劳心者便开始担忧了,此回下山了这么多人该如何混入城中呢?难不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吴家,直接攻击县城,去干冒被靖州大军围剿之险,值当吗?然而他们的侯寨主却一路上对此未置一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一行人没有直接奔去我们闻名遐迩的肆柳镇县南门,这回却绕行去了东门的方向。一个时辰后,在寨主侯礼谢的带领下,一众土匪来到了一片乱石岗。
于是那些劳心者们又开始嘀咕了,
“不是说要入城对付吴家吗?为何跑来这片乱石岗干什么啊?让大伙每一人往口袋里揣些石头,好去了那吴家,用石头将人活活砸死?”
可令他们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在侯寨主的指引下,不久后几个土匪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面竟扒开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洞口藏在几块巨石锥立的夹角处,表面被灌木植被遮盖,若是无人指引,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发现此处会隐藏着这么一个洞穴。侯礼谢下马,留下两个土匪在洞口负责看马和接应,其余人便随着他点起火把一起步入了那洞中。
洞里的地形简单,洞宽只可容一人通过,一看便知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逃生用的隧洞,洞内部分地带有强木支撑,地面时有水洼,但洞壁看上去却还是相当坚固的,也不知此洞何人所掘,花费了多少功夫。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一众土匪悉数从一间宅院的水井里爬了出来,出来的众匪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处在县城的某户人家的宅院之中了。
劳心者们这时又该有疑问了,
“为何没让上回的兄弟们行走此洞呢?而让他们敢冒风险?”
事实上,此洞乃是孙德海早年命人挖凿的,就是为了紧急关头,提供不时之需,而侯礼谢作为孙德海曾经的亲随,是为数不多知道此洞存在的下属之一。而此洞本质就是为紧急时刻逃生所用,因此它的存在可谓是极为机密的。但侯礼谢为了那几十箱的金子,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眼前一切顺利,只待天黑。
(书者批:搞不懂这帮土匪怎么想的?既然都是晚上行动,何必一大早就跑来?为了吃早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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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同吴尘上次交易过后,孙德海竟然病倒了。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偶感风寒,还是这段时间被吴尘一直给刺激的。
总之这回一病就让孙德海在屋里躺了十多天,往常满面红光的脸颊最近也暗淡瘦减了不少,病恹恹地半靠在榻枕上,手里翻看着几份刚送来的情报。看着看着,竟发现其中夹杂着已失联多日的赤衣使鞭红的情报,纸条上寥寥几个字,
“吴家未发现高人藏匿,余者也并无殊处。”
读完这张纸条,孙德海眉头紧锁,心中泛起隐隐的担忧。因为据他自己近几日与吴家的接触,那吴家小子如何看都不像是个等闲之辈,这赤衣使在吴家盘桓了这么久,不可能对他的异处毫无察觉,因此‘余者也并无殊处’这点也就讲不通了,甚至有点可疑。
难不成这赤衣使也被那吴家‘策反’了?吴家竟如此厉害的吗?孙德海心中难以决断,不是他不相信吴家厉害,而是不相信赤衣使会真的被‘策反’。因为要知道,教内的这些暗间都是自小便由教中专门人员严格调教出来的优秀教徒,忠诚度不敢说绝对,但起码也是毋庸置疑的,在一念教历史上这些人当中也从未出现过叛教之徒,何况这鞭红还掌着一部之使之位,更就不大可能了。
‘莫非是我对那吴家太过于敏感,高估了那吴家小子了?那玄水堂失利又当如何解释?难不成是那个投靠到吴家的付大六干的?但那废物也不像武功高深至此的样子啊?何况如今他还只剩一臂...’
孙七娘端着托盘进来时,孙德海竟想得太入神而丝毫没有察觉。
“爹,您在思虑何事啊?如此专注?”
孙七娘将托盘轻轻放在孙德海身侧矮几上,又端起托盘上一碗装有深色药汤的瓷碗,
“爹,您该吃药了~”
“嗯~”
孙德海回过神来,轻应了一声,便伸手接过女儿双手捧过来的瓷碗,看着倒映在深褐色的药汤中自己憔悴的面容,沉吟片刻,问道,
“七娘,近几日吴家有何动静?”
接着将碗端到嘴边,低头一口一口地呷饮,每饮一口,眉头轻皱一下,看来药汤颇为难喝。
“前几日有数十贼人夜探吴家,似乎是冲着吴家放在院中的金子去的,这吴家也好生古怪,那么多金子何故就堂而皇之地摆在自家院中,也不怪贼人眼红,不过据说那帮贼人并未得逞,反而折损了一半人手...”
说到这,孙七娘便冲孙德海随手放在案上的那一堆情报,努努嘴,问道,
“父亲今日收到的汇总情报中,没有此消息吗?”
“自然是有的,我无非是左右验证一下此情报的真实性,看来吴家背后必定有非常了不得的高手相护,但倘若是那个叫吴名的道人,又为何总龟缩在吴家,久不露面呢?是不屑于露脸,远离尘嚣,还是怕被什么人认出,招惹麻烦?倘若是后者,以此人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又有何人可惧?”
孙德海放下手中的瓷碗,轻搁在矮几上,碗中药汤已饮尽,单手伸至鼻下,抹了一把唇须,将沾在胡须上的药汁擦除。接着又接连浅咳了两声,孙七娘连忙伸手轻拍其背,而孙德海却向她摆了一下手,表示自己无事。
“爹啊!思虑过多,劳心伤身且伤神,您近日还是好好养病吧,有何事吩咐七娘去办便可,若是七娘不方便,不还有哥哥在~”
“妹妹同父亲在说我什么呢?”忽然衣袂翻响,有一人从檐上落下,稳稳地站在了堂前。
孙七娘扭脸瞧来,惊喜道,
“哥!”
“见过父亲大人,听闻您身子不爽利,特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