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作为肆柳镇县最德高望重的乡绅代表,也应邀参加了此次李县令款宴擒贼侠士的晚宴。
他须发皆白,却面如童子,与今晚晚宴的主角,那个坐在对面上席的,被众人传为神仙的吴姓大汉相比,他看上去更像个神仙。
他也是肆柳镇县最大的药铺普善堂的原东家,也就是普善堂如今的东家——吴尘二叔吴求的岳丈,同时也是这肆柳镇县的首富。
孙德海平日里为人亲善,处事低调,又乐善好施,时常为穷苦施药诊病分文不取,并且医术高明,救人无数;再加上他这副童颜鹤发的外表,便常被人尊称为‘孙老神仙’。因而,如此德望,受县令特地邀请,自是应有之理。
今日晚宴他独坐最末席,即便他在这肆柳镇县再如何名美德厚,毕竟也是商贾之流。整个晚宴当中,孙德海食多言少,脸上始终挂着亲和的笑容,慈眉善目,同对面那个神仙汉子一般的寡言做派,二人相映成趣。
不过即便如此,若是要论晚宴上最安静的人,当非他莫属,毕竟他吃东西不会吧唧嘴。
直到,那吴姓汉子将一个包银子丢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眼中方闪现过一丝讶色。令他惊讶的当然不是那包银子,而是包银子的鹤氅。
这件鹤氅是月前自己亲自赏给属下王道人的,为何会出现在此人手中?还被他用作了包银钱的包头,真是作孽啊!
须知此鹤氅乃由产自极地雪蚕所吐的凌丝所制,价值千金。若不是为了那株教主急需的玹叶葛,他如何也舍不得将如此贵重的宝氅赏赐给下属。
今早收到消息,王道人死了,死未见尸且死因不明,而玹叶葛也不知去向。
派人前去真君观探查,竟然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若不是探马回报,王道人房中的暗格被启,玹叶葛失踪,他都怀疑是王老道自己没事在房中玩火符,不小心把自己烧成了灰。(王老道:我谢谢你!)
本来此事一筹莫展,自己还愁恼了一日,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如今看来这杀死王道人的疑凶,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且不论他到底是不是真凶,但必定有所牵涉,否则如何解释这世上独一件的鹤氅由来?
不过眼下,孙德海也不急于揭破,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后面的事情便有了头绪,静观其变便是了。
“民妇孙七娘,拜见县尊大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
“七娘!?”孙德海面露诧异,扭脸望向风门,却听见上头李县令的声音传来,
“孙公,孙七娘可是令嫒啊?“
孙德海仓皇起身,但或许由于年纪大,腿脚久坐僵直,起身站立时,却颇费周折。待到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刚要躬身回禀,却又听见李俦厦笑着说了一句,
“孙公,不必拘礼,您坐着回答就好。“
孙德海闻言,连忙躬身道谢。而在躬身脸朝向地面之时,目中却闪过一丝厉色,微不可察。随后又颤颤巍巍地跪坐下去,再抬起脸时,已经是一张受宠若惊的谄媚笑脸。
“禀府君,孙七娘确为老朽小女,然今日不招自来,老朽也并不知情,望府君容宽,许她进来,待问其由。“
“哈哈!可是那位艳绝州郡的‘冷面花相’孙七娘呀?快请!“
孙七娘便是孙德海的七女,也是孙德海七个子女中,唯一的女儿,十六岁便许配给了吴尘的二叔吴求,且育有一子。
孙七娘自幼颖慧,七岁便在药铺里持筹握算,协理经济。及笄之后,人更是出落的花容月貌,艳美绝俗,以至求媒之人几乎踏平了孙家门槛,然而她最终却偏偏选择嫁给了自家的正堂管事,相貌平平的吴求。一时间令整个靖州府郡多少才俊豪杰叹息扼腕,反正吴求一整年没敢独自上街溜达过。
事实上,真正有幸得见孙娘子芳容的人,寥寥无几,只知这位孙娘子平日里是个冷淡性子,且素爱种离草(芍药),于是有好事者,便在背后替她取了这‘冷面花相’的雅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