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柳镇县城中一座三层高拱压檐木楼,顶层正面檐下的中央位置,高悬一块黑木金漆的竖匾,隶书“雲霄”二字。
此楼便是县城中最高档的酒肆,云霄阁,气派非凡,即便在都城久阳城中,如此规模的酒肆都可排为中上档次。
刚入夜,阁中便已烛火通明,阁外更有数百连串灯笼悬挂,使得酒肆周围五十步以内亮如白昼。
此刻整个云霄阁喧嚣鼎沸,热闹非常,门前更是大摆流水席,入席百姓络绎不绝。而就在云霄阁最顶上一层,本县县令李俦厦李县令正在设宴宴请擒拿匪首的壮士。
此番热闹的景象,在肆柳镇县城中已多年未见,正是因为大害得除,官民同乐。
云霄阁最顶层轩敞的大厅里,正中央主位食案之后跪坐着一个身着绿色圆领官服,身材微胖,肤白髯美的中年人,便是肆柳镇县县令李俦厦。
而在他左右两侧,各设了三席,吴尘便跪坐在左手第一席上,各种珍馐美食,鲜果佳酿摆满了他面前的食案。
如此丰盛,吴尘自然是大快朵颐,实难顾及到主案后的县令大人的不断寒暄。李俦厦却浑不在意,一边笑呵呵地端樽回敬县丞赵淼的敬酒,一边向现场的众人朗声道,
“诸位,今日乃本县大喜之日。祸害本县多年的匪首付四及其主要手下今已尽数羁押在牢,这全都归功于这位…啊…这位吴名吴壮士出手,大显神威,才得以将付四贼等一网打尽。本官在此…啊…谨以薄酒,同诸位同仁替肆柳百姓共敬吴壮士,呵呵!吴壮士?吴壮士?”
吴名便是无名也,自然是吴尘为了一时应付瞎编的名字,或许有人心里明了是假名,但也不好点破。
李俦厦端着酒樽,笑眯眯地看着手握一只羊腿啃得满嘴流油的吴尘。见对方毫无反应,李俦厦也不着恼,继而连唤了两声。
吴尘这才好似一幅刚注意到这个向自己敬酒的胖子的模样,油手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讪讪地举起面前的酒樽,嘴里的肉还尚未咽下,象征性地举杯示了一下意,便头一仰将酒饮尽,接着拿起放下的羊腿继续啃,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李俦厦呵呵一笑,也不在意,转身举着酒樽又朝向席下的下属,说了一句‘敬诸君’,随后自己也仰头将杯中酒水喝下。
在场之人心思各异,有人惊诧于吴尘如此无礼,不懂礼数,简直就是个不入流的莽汉村夫,比如坐在吴尘同侧下手的左县尉孙思明,斜睨口手不停的吴尘一眼,脸上尽显鄙夷之色。
也有人如右县尉刘镐,即便之前已经对吴尘这番做派有所领教,但眼下心里愈发地不安。
一是担心吴尘如此百无禁忌的做派会唐突了县令大人,惹其不快,自己会被殃及池鱼,毕竟他是最先同吴尘打交道的人,吴尘的功劳也是由自己上表的。二来担心自己的对手会借机发难,在背后煽风点火,以此来打压自己。
因而刘镐面色阴沉,独坐案后饮酒,目中隐含焦急,不时地看向吴尘,仿佛自己多看他两眼就能令其马上循规守礼了一般,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还将吴尘视作高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了。
刘镐事后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前对吴尘的一切传闻毕竟都是道听途说,并非自己亲眼所见。
或许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侄儿和他人的夸大之辞而已。他本身也是行伍出身,在做了县尉之前,同江湖上高来高去的侠客高手们也有过不少的接触。
厉害的轻功身法确实能一跃百步之外,所以他思量再三,断定所谓的带人一飞冲天,可能只是当时侄儿夫妇在贼人所迫之下,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而吴尘多半就是一名武功不错的江湖游侠儿,拿住付四等人有可能只是一时运气使然。
而县令李俦厦却有另一番思量。之前听下面的人将此人描述的神乎其神,自己其实也不大相信,神仙之说虚无缥缈,不可当真。
不过能将付四等人擒下,并且还将人折磨成那副鬼样子,可见此人的武功虽不可小觑,但手段如此残忍冷酷,说明此人内心并非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的人畜无害。
这样的人心性凉薄,但做事往往却干净利落,心思缜密,对敌下手毫无顾忌且不留余地。而今自己正需要这样的人,能为自己正谋划的事情出力。
若是能收揽麾下,往后在身边替自己解决些明面上不好出手的事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不可,搞好关系,说不定机缘之下,另有他用。毕竟仅凭一人之力生擒付四五个强匪,这样的江湖高手之前自己还真的没机会结识。
至于眼下他对自己的这番无礼怠慢,这才是自然不过的事情,越是这种高手越多是这般任侠恣意,不愿屈尊卑膝,若是对自己毕恭毕敬,说不好心里还要对此人的本领打个折扣。
“呵呵!吴壮士,敢问壮士何方人士,如今家住何处啊?”
李俦厦又端起了酒樽,笑盈盈地敬向左下的吴尘。
此刻吴尘也吃得差不多了,本来这种酒宴他是不想参加的,但毕竟刘县尉替自己办事,不好推辞。
你看有本事的人就是这么令人无语,叫人替自己办事,然后还要再去吃人家请的饭来以此酬谢人家给你办事,但世道还常常就是如此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