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艺术家的心情,不仅沉重,眼底之间,更多了一些凝重。
贫穷,超乎了人们的想象。
有天灾,有人祸。
更多的是人祸。
就譬如,一些条件优越的‘米粮川’,竟然也出现了隔三差五的饥荒,究其原因,竟然是公粮。
没错,就是公粮……一些农业社生产队长,为了一面‘红旗’,虚报粮食产量;大队部、公社,为了‘政绩’,再加一点产量;
到了县上,再加一点。
地区,省上……每一层,都加上那么一点虚拟的粮食产量……得,原本350斤的亩产,光公粮一项,估计就得上解220斤。
剩下的130斤,县上、公社、大队部、生产队几级,来一个三提五统什么的,社员们年底分红时,估计就剩下三五十斤了。
不让老百姓饿肚子,才怪。
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连陈力这样的‘重生者’,都是闻所未闻,真的大长见识……
不得不说,上面那位的临时安排,还真有水平,开会能开个什么结果?
一场文艺座谈会,能解决根本问题?能解决文艺工作者的思想问题?还不如让他们走出来,沉下去,在祖国的广阔农村亲眼看一遍。
陈力所在的车厢里,气氛同样凝重。
无论是万芳、李小林、郭酌三位女士,还是于是之、王濛、谢进、张守任、滕文冀、吴天鸣,每一个人的心情,真的很沉重、很沉重。
陈力的状态,相对来说还算放松,毕竟,很多烂事,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曾亲身经历。
因为车队出行,军事化管理,他的《大秦腔》写作不得不中断,故而,他便想趁此机会,干一点‘杂事’。
比如,罗列一个‘抄书名单’,写一批故事大纲,以备后用……
一个半月后。
1980年4月20日,颠簸一路的车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了西南边疆。
车队经过一片营地,短暂停留了十几分钟,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行进二三十里,来到一处高地。
这里,驻守了一个整编炮营。
百十号人下车后,在一名赵营长的带领下,步行1200米,攀上一处视线开阔、相对安全的地方。
一眼望去,崇山峻岭,林木如海。
热带雨林的那种窒息感和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不少文艺工作者的脸色,微微发白。
看得出来,他们中间的有些人,已经害怕了。
毕竟,这地方距离敌占区太近,时不时的,还能听见炮弹在空气中的呼啸声,以及落地后,‘轰隆隆’的爆炸声。
地雷,冷枪,暗杀,投毒,疾病,蛇虫,酷暑……哪一样都很要命。
这里,就是前线啊。
在一面破损严重的军旗前,巴老,曹老等老一辈人,神情肃穆,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其他人等,赶紧照做。
陈力也不例外。
行完军礼,他缓缓转头,看向西北方向那一片山峦叠嶂,眼眶里,莫名的就涌出了泪水。
最高的那一座山峰,就是松毛岭,有一个很著名的名字:老山。
陈力清楚记得,老山的编号,为4号高地,海拔1442。2米,方圆十七八里的丛林里,被越狗埋了二十几万枚地雷。
其中,绝大多数地雷,还是‘中国制造’。
上一辈子的1984年,他和他的战友们,就曾在那里浴血奋战,排雷,拼死搏杀了整整一日两夜,杀敌219人。
他所在的那个连队,战损过半,二十几名昔日战友,就此长眠。
有些人,留下了一张欠账单。
那一张张,被鲜血染红的欠账单,光是他们那一个连队,就有12张,欠款总计5922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