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多位银甲骑士骑着天马,一边高举贪官污吏的人头,一边在长安街道奔走呼喊起来:“县衙与东城门施粥,百姓可速去。县衙与东城门施粥,诸位速去……”
说完,也不进入居民或商业区,便只顾到下一处呼唤。
施粥,这个词对于如今的长安城居民,早已是个陌生的词汇。长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轻易迈开步伐。
自从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竭,节度使日益骄横跋扈,宦官掌军无人克制。这些军头,只顾抓稳手中权力,只把底层人当成韭菜收割,哪里会在意这些人的吃不吃得饱。
这其中有些败类,行径简直让人发指。如吃人魔王秦宗权,行军打仗从不带粮草,只带调味品,饿了直接抓取活人煮食,将百姓称作面饼。
直至大唐灭亡,梁、唐、晋三朝再灭亡,早把良善之人杀了個干净。
当然了,对于如今远离政治中心的长安居民来说,国都是洛京还是汴梁,皇帝姓石还是姓刘,区别都不大。官家压根管不了他们,百姓头上的天,只有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或其他军阀。
在这个粮食短缺青黄不接的时候,骤然听到有善人行施粥善举,也难怪许多人心中犹豫,害怕背后藏着阴谋诡计。
如今的永兴节度使赵匡赞手下,正好有个吃人魔王赵思绾,喜食人心肝。若是是他设下圈套,引长安人去自投罗网,又待如何?
只是,这几位骑兵气度不凡,确实不像赵思绾手下的骄兵悍将。手中头颅,确实是欺男霸女的县尉县丞人头。
再加上,确实好久没吃饱过了。
万一不是圈套呢?万一天下真的出了善人呢?万一长安再出雄主了呢?
没有犹豫多久,最饥饿的那部分人,终于迈出了前进的脚步。一些贫苦人家,派出家里劳力最弱的代表去试探。一些帮派之人,时常为非作歹与节度使手下有些关系的,也开始派出人手去。惹得起可以抢劫一通,惹不起也有机会饱吃一顿。
至于两个人头,就想吓倒这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不存在的。这年头,人命如草芥,上司杀属下,属下杀上司,真的不算新闻。
人群相互簇拥着,第一批人终于来到了县衙前。这里的布局已完全改变,铁质的可拆卸栅栏将县衙门口的小广场分为了数个行列,每个队列尽头都摆着一张书案,有人拿着纸笔等待记录。
而在行列中间,有骑士举着长枪,威风赫赫,吓得人一时不敢上前。
这年头,哪有百姓不怕当兵的。可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维持秩序,严防踩踏,避免有人趁乱作恶,天兵巡视是必须的步骤。
直到县衙内的饭香和肉香传来,人群才开始相互推搡着向前挪动。这时候,天兵收好手中长枪,便踏马向前,对众人大声说道:“依次排队,不得拥挤,但有作乱者,严惩不贷。”
无天在县衙门口正前方的书案上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第一个人。他的手中是早已提前准备的人口统计表格,笔是阿依那伐改良后的炭笔。抬头望了一眼身前乞丐模样的消瘦小伙,无天几笔描摹出他的样貌,接着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姓名。”
“启禀官爷,小的叫王二狗。”那人谄媚地笑着,对无天十分畏惧。这位官爷的打扮与世俗不同,不戴帽子,不蓄胡须,留着短发,穿衣风格从未见过。该不会,是个胡人吧?
可到了县衙,哪里还有退路。管他胡人唐人,只要能给饭吃,叫他爹,叫他爷爷都行。
“简要回答,节约时间。”叮嘱了一句后,无天接着问:“年龄。”
“必,必须要回答吗?”王二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浓郁的饭香充斥在鼻尖,他简直忍不住想要直接冲进去。
“对,早回答完早吃上饭。”
“十六。”
“住址。”
“没有固定住址,小的是乞丐,四处流浪。”
“可还有家人?”
“没,没了。”他说话时虽然吞吞吐吐,眼角却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有麻木和不解。这些官老爷,施粥之前,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打听吃饭人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