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土地？”

“没有。”王二狗忍不住心中嘀咕，自己一身乞丐模样，哪里像是有土地的人。

“这个问题务必据实回答。我们会没收关中平原所有田亩，重新授田。说谎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二狗再次笃定说道：“小的确实没有。”

“城中可有恶霸欺负你？大胆说，说得好可以奖一块肉吃。”

听到吃肉二字，王二狗顿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天可怜见，除了人肉，他再也没有吃过熟肉了。

“有个恶狼帮，经常欺负人。乞丐里还有个老张头，总要来抢我吃的。”

无天只是快速记录着，没有去盘问细节。以现在的情况，三言两语的信息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但好在无天有成千上万的样本。海量信息的汇聚，总能筛查出部分真相。

“最后一个问题，想授田还是想从军。从军能吃饱饭，还有军饷拿。”

这样的大饼，王二狗压根不信。授田，呵，谁知道这帮人是什么底细，授田这种话怎么可能有人当真。稍加思索，王二狗便回答：“小的想授田。”

这年头，当兵固然威风，可以四处劫掠，杀人放火。但风险也高，不仅是打仗死人的风险，军队里的霸凌现象更是屡见不鲜。底层人，哪里都是活不下去的。

写完所有记录，无天把表格交给了旁边坐着的嫦娥霓裳仙子，安排她按照姓氏分册归档，便把王二狗放了进去。

天庭吸血人间多年，无天此次下凡，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况且施粥，不仅是彰显存在，更是为了统计长安户口，登记造册。掌握人口数据，才好真正掌管这座城市。

王二狗终于被放行，快马加鞭走进了县衙大院。随即，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许多男男女女忙碌着，堆积如山的粮食煮了一锅又一锅。一个从未见过的铁质炊具上，正有人不断翻炒着肉片，从那浓厚的香气来看，应该是猪肉。（根据近些年的考古发现，铁锅最早在汉朝就有了。只是因为打铁技术的落后与植物油开发较晚，因此到宋朝才开始普及。）

好多饭，好多油，好多肉。好香，好馋。

打饭的女子简直是一个仙女，她的美丽是王二狗从未见过的耀眼。王二狗不敢和她对视，只是低头看了眼没有穿鞋又脏又臭的大脚。

面对这样的仙女，他自惭形秽到升不起丝毫亵渎的念头。仙子气质脱尘，长发披肩，白色衣服的风格与刚刚问话的官爷类似。她和善的笑容，仿佛比头顶的太阳还要闪烁。

这位名叫孔雀的仙女打好一碗饭放在了案板上，让王二狗自取，并温柔地解释道：

“每人都有一块肉，碗筷可以带走。选了从军便去后堂，选了授田便从出口离去。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都要施粥。只要严格排队，不限次数。”

“小的……小的选的是授田。”这年头的底层人大多不懂礼节，王二狗捧起眼前的饭碗，便边喝便往外走去。

这是能立住筷子的浓粥，碗也准备得很大，最上面飘着的那块肉金光闪闪。不仅如此，粥里还加了盐。不是那种让人恶心的盐布和粗盐，而是经过工序改良，磨成细粉的精盐。

王二狗喝了一口粥，便连忙把那块肉送进了口中，来不及细细咀嚼，便已吞入腹中。

接着，他便流泪了。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一滴一滴流进了碗里。

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人间美味。这碗饭里的米，可以够全家吃上好几天了。

可是他早就没有家了。家里人一个个饿死，最后都成了食物。

若有这碗饭，家里哪里会死这么多人。

这些官爷，把王二狗当成了人。他们不求回报，愿意施舍饭食，愿意赠送碗筷，没有颐指气使，没有呼来喝去，没有轻视、打骂和侮辱。他们没有把他当乞丐或者贱民对待，只把王二狗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后世叫做尊重和平等的东西，稍微触动了他麻木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