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周遭纷乱的思绪渐渐从模糊中醒来,一切都近在眼前。
攥紧的双手忽而又被不远处的那块玉石所吸引,我将其拾起,玉石表面润滑无比,想来是他时常把玩的物件,我又想起刚刚他健步如飞站在眼前的样子,愠怒的神情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身为金沙连的世子殿下,怎么会钟情一块玉石。
任我如何端量,都无法探究其中的奇妙。
门外脚步声轻巧,却是在离门最近的两三步距离。我将玉石收入囊中,转身应对来人。
他倒是客气,还着重敲了敲门,没有听见我的回应,他率先开口说到:“小姐,主人让小的请您过去。”
是没有听过的声音。
我细想,尊者身边的那位长脸没有开口过,而且还是在孟庄才出现的人。
正欲上前开门,那人先我一步,将门推开,看我移动的样子,赶忙退至门外,折扇在手中旋开,挡住其首,示意未曾惊见,慌忙道歉。
我冷哼一声,这可比刚刚那位粗汉好不到哪去!
他又重复了一句“主人让你过去”。
想来是他垂头便看见了满地狼藉,倒也没有多话,反而来了一句,“小姐,小心足下,小的愿为您效劳。”
随后笑嘻嘻地吩咐外面的人前来收拾。来人忙活间,刚刚还卑躬屈膝的样子陡然耸立起形象——现在俨然一副总管的架势。也是毫不见外地套近乎:“小姐,这,原来您喜欢碎的物件儿啊,赶明儿小的再拿些来给您。”
他这话可真是说的好听,我白了他一眼,他依旧笑嘻嘻的。
“诶诶,小心些,毛手毛脚的。”
“对对对,打扫的仔细些。”
“哎呀,小姐,您稍后,金枝玉叶可得注意这些。”
“呀,小姐,您也不用这么急的。”
……
太聒噪了。我只觉得他吵闹,明明先前一句话没说过,怎么会有这么多碎话。
他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收了起来,面色也随之敛起。恭恭敬敬地作“请”,我随着他的步伐来到了另一处,这里弯弯绕绕地堪比宫里的长廊八角。
那人一直是以笑容示人——眼睛微微眯起,两侧的嘴角带起颧骨的肉感,法令逐层加深,彷佛深邃的贯穿人心。他像是故意为之,而那双细长上翘的吊梢眼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森诡谲,让这笑容显得虚伪极了。折扇一晃一晃将他的恶人感一点一点遮掩进一层又一层的黑暗中,月色愈发浓厚,他就愈发黯淡。
一路走来,只觉得呼吸变得局促,耳边也总是响起密密麻麻的细碎声。
等他停下脚步,是一面平平无奇的墙,砖墙错落有致,但是光亮太过昏暗,看不出有什么名堂。只见他摸索着墙面,下一秒,墙体自中间分离,灰尘更是呛得人练练拍手,我撇头往里瞅,黑压压的一片。
我寻思着,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这么隐蔽。
“小姐,小心。”
他的起初声音是很严肃的,我确信。可是那句“小心”又恢复了殷勤。
我与他对视的瞬间,他再次眯起双眼,好像这样就能避免被人看穿,而让自己游刃有余地洞察别人。
他端起点好的烛台,一步又一步为我掌灯,他像是对此地极为熟悉,竟然敢倒着走。透过烛火的光亮,那张邪魅的脸上不再是惨白,一抹昏黄让那双眼睛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没多久,远处的灯光略显明亮,他侧身为我让出一条路,左手划开黑色,比量出方向。
耳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在这一刻忽而变得高涨起来,欢呼声像是在庆祝什么。走进看,那是一个中型的擂台,彼时场上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赤膊男人,而被他遮挡住的则是身材弱小的小孩儿。
那人并没有被此景震撼,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瞥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带着我又弯弯绕绕了一番,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又指了指里屋,示意我进去。
我没有多问刚刚是何情形,默默走了进去。
尊者正慵懒地坐在榻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
我撇头才发现刚刚经过的地方不简单——此地形一共分为三层,我们所在之处位于第三层,第二层由一些其他人驻足,应该是能出的起价,身份定然不简单,但绝对不会比身旁这位更有来历了。而这第一层便是他们生死决斗的地方。不单单只是擂台比武那么简单,几乎就是量身定做的斗兽场,看到二楼呼喊的人群,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尊者,忍不住腹议:有钱人的恶趣味。
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就为这些王公贵族举行节目,恐怕也不止是满足他们的特殊癖好,只怕还有别的。
我不明白他让我来此的目的,但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个粗汉就站在尊者左侧,他斜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到来感到非常不满。比起那晚月光下晦暗不明的样子,此刻的他更显严肃,他眉间拧成的褶皱像是要把我捏成这副样子。
说起来,他很像一个人,一个我小时候偷溜出去在外见到的一个傻子——他不似这般魁状,而是胖嘟嘟的,但是那张脸,无论是五官分布,还是面部细节,几乎是一模一样——两根对称的绒虫般的眉毛,下面紧贴着一双单皮大眼睛,鼻翼宽大,鼻头饱满,宽厚的嘴巴,外边四四方方的脸,让这张脸显得很有安全感。不过在粗汉脸上就只剩有勇无谋的肃然模样。
我正想开口,尊者率先说话:“来。”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他见状也不恼,指尖有序的敲击在桌面,看着地下的斗殴兴致盎然。我瞥眼看去,刚刚被打趴下的小孩儿又站了起来,对战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他的坚持真是勇气可嘉。只不过,那大汉仅凭影子就能掩盖住小孩儿的身躯,小孩儿只怕是很难打败他了。正在我诧异这二者差距悬殊,胜负已定,不懂他们继续观赏的意义在哪。
眼见小男孩儿就要殊死边缘,尊者趋近了瞧,还不忘与我做个游戏。
“你说,他们谁会赢。”
“小孩儿。”
“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