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z市一处露天大排档,喧嚣散尽。
魏猎将几乎捏扁的一次性塑料杯凑到嘴边,仰头灌酒,淡黄色的啤酒液顺着他的脖子、胳膊流淌而下。他伸手摸烟,烟盒空了,恍惚地扫了一眼满地烟头,摇晃地站起身,“砰”的一下碰到小方桌,把满桌狼藉的杯盘、铁签“哗啦”一声全部撞翻在地,顺带将地上的一圈酒瓶接连撞倒。
这时,曙光射出寒色,魏猎只觉眼皮黏糊糊的。他抬手擦眼,看见裹着满是油污的红围裙的老板娘以极具压迫感的气势扭来,悚然一惊,脱口而出:“卧槽,海棠花未眠……”
老板娘开口:“收摊了,结下账,250。”
魏猎摸出手机,半天找出扫一扫,在老板娘极为有容的胸前摇摆不定地扫了几下,终于输入“250”准备支付,结果……余额不足。
醉意掩盖了尴尬,魏猎转到支付宝,再扫,仍是余额不足。
老板娘又鄙夷又怜悯地看着他,顿了顿,说:“要不分两次付款?微信支付一部分,支付宝支付一部分。”
魏猎使劲儿抓住残存的清醒,终于分两次完成付款。之后,他脚步蹒跚地走开,隐约听到背后一个铁丝刮钢板一样的声音说:“真不嫌丢人,这么大的人了,一个人通宵喝酒,连个朋友都没有不说,手机里连300块钱都没有!”
魏猎苦笑一下,醉意和悲伤同时涌上来,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舔狗。正如他的名字——魏猎,嗯,魏昔犬。过去是一条舔狗。
自从他大一时邂逅胡颜,对她一见钟情,其实是见色起意,就开始了长达七年的跪舔。朋友都说,若魏猎能将跪舔胡颜的毅力用之别处,必能无往而不胜!
然而,正如一切轻蔑舔狗者,胡颜对魏猎之跪舔不假辞色而欣然受之,视魏猎如夜壶,用即召之,不用即弃。当毕业前夕,胡颜和第三任对象分手之后,魏猎经过四年跪舔,终于等到春风来、铁树开,胡颜屈尊做了他的女朋友。但约法三章,一是虽同居而不同床,别想有婚前某行为;二是魏猎不得吸烟饮酒,她不喜欢;三是魏猎要在两年内买房并在房本上只写胡颜的名字。其余一切未约法事项,以胡颜意志为准。
于是,毕业之后,胡颜成为魏猎的同居女友,自然由魏猎支付房租和一切开销。同居一年后,胡颜专心考公,全职备考,自然由魏猎做好一切后勤工作。胡颜要求魏猎赶紧买房,不然,她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没有一丝安全感,万家灯火没有自己一盏,实在过于寂寞,并暗示魏猎她若能拿到写有自己名字的房本,就考虑和魏猎深入交流、升华爱情。
魏猎拼命工作,自觉996,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动心忍性,内卷成神。加上自奉甚俭,对自己着实狠,竟然在满足胡颜难填之欲壑的同时,还能小有积蓄。同居两年之后,魏猎掏空父母、借遍亲友、刷干信用卡,终于凑够首付,为胡颜买了一套将近120平的大三居。
购房合同捧到胡颜手里当夜,胡颜感动于魏猎多年以来孜孜不倦的无私付出,抑或是可怜他无微不至的舔狗行径
魏猎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该结婚了!是时候给自己的爱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谁说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他好想发个朋友圈,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见证,舔狗的真爱终得幸福!
于是,在一个工作日,魏猎满心期待地偷偷买了戒指,手捧一束傲然绽放的鲜花,想悄悄回家向胡颜求婚,给她一个惊喜。
魏猎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黑色跑车吸引了目光。那辆跑车以一种极度目中无人的姿态霸道地停靠在路边,它浑身的线条不近人情地显示出一种机械的冷酷与傲慢。真飒,我什么时候能开上这样的车?魏猎想,等着吧!都会有的!
魏猎手捧鲜花,步入电梯,还不忘借着电梯门的不锈钢镜面整理仪容,虽然并无卵用。
到楼层后,魏猎走出电梯,拿钥匙打开房门。他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若断若续、如泣如诉的呻吟声就飘来,震荡他的耳膜,撞击他的心脏。手中的花掉在地上。他另一只脚僵在门槛之外,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是纷乱搅扰的痛苦、震惊、茫然,甚至是不合时宜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