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马梁对成舟想做的这种简单的金融中介业务也不感兴趣了。这种业务说白了就是销售业务,左边去找基金公司、信托公司、券商等提供产品,右手去找客户,撮合交易,从中收取佣金。这个业务还不如他最开始从事的投资银行业务,至少每一单的佣金都很大,只要搞定了少数的具有决策权的领导就好了。金融中介业务要和大量的高净值人群打交道,不少这些人素质也很差,钱的来路不正,合作起来就很麻烦,动不动就不满意了,都要去安抚。甚至有混社会的大哥因为投资亏钱了而上门动粗的。马梁想想就觉得这很可怕。
还有一个因素,他没有给任何人提起。虽然马梁爷爷很喜欢成舟,但是马梁父亲让他和周聪多来往。周聪是一个踏实的做事情的人,而成舟心思太过活泛,做事周到,情商高,但是在做事的踏实程度上不足,而他又干的是和资金打交道的生意,这个特点反而容易变成缺点。在这点上,他和他父亲的看法是一样的,可以多交往,但是在业务上不要有太多合作。
因此,马梁以精力不足婉拒了,但是提出了如果成舟有需要,他可以借一笔钱给他,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但是,可以签一个条件,以后可以债转股。签了这样的条款之后,如果时机成熟,他可以转换为股东,也可以参与公司利益的分配。成舟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是马梁也是很讲情义的了。当然,要是马梁是合伙人,他会去亲自参与公关煤矿老板的工作,这是最好的,马梁的分量远远超过了成舟自己。不过,马梁愿意借钱给他作为启动资金,而且还不用任何抵押担保,这已经是相当大的情分了,在这个社会还有愿意无偿借钱的事情是很少见的。
在成舟确定自主单干之后,马梁做东,邀请成舟和周聪一起回学校餐厅聚会。马梁和周聪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马梁也是因为现在在BJ读总裁班,回BJ的次数才增多了。而周聪总是忙于自己的研究,他本身也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社交的人,因此也就逢年过节发发短信,或者打打电话。
这是马梁到BJ之后的第一次见周聪,周聪已经工作了,但是和读书时候还是一样,穿着朴素整洁,很精神,丝毫没有社会江湖气。马梁和周聪相处总是觉得很亲切,很放松,虽然他都听不懂周聪的研究课题,周聪对他的生意上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但是,聊起来的时候就是很愉快。和成舟聊天也很愉快,但是这种愉快就好想是去逛了KTV之后一样,过程很愉快,但是结束之后又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而和周聪聊完之后,这种愉快的感觉往往还会持续上几天。马梁也说不清这两者的差异。
在席间,成舟还开玩笑,等马梁的生意再做大一点,就去周聪的学院设立一个讲席教授,聘请周聪来当这个讲席教授。周聪脸一红,说那他还要继续加油。成舟频频举杯,祝贺马梁的成绩,祝贺周聪找到了好的教职,也祝贺自己的公司要开业了。三人还是像在大学时代那样,无拘无素。谁都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谁又都把自己的长处进一步发扬光大了。马梁生意做的更大,成舟仍然是那个网络节点官,周聪也仍然是那个追风少年。
成舟的公司低调开业,他租了在一座小型四合院。他不像其他金融机构那样,把办公室租在国贸中心或者金融街。他认为他要做的事情和其他那些皮包公司不一样,不需要这种办公室来撑门面。他租的四合院,价格也不低,但是更容易收拾出那种私密、温馨的感觉,不像钢筋混凝土的钢结构建筑,冷冰冰的,办公室就纯粹是谈生意的地方。在四合院里,一间厢房是其他人办公的地方,正房是成舟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很难看到写字楼那种格子间的感觉,就是一张小小的实木办公桌,背后是一些仿古典家具的架子,上面摆放着《金刚经》、《南华经》等书籍。旁边是一个茶台。他和人谈事情很少是在办公桌前谈的,都是在茶台上,聊聊经书,聊聊他的体会,聊聊经书对现代人的启发。
成舟以前是没有喝茶习惯的,更没有喝功夫茶的习惯。但是,之前他经常去南方出差,看到南方老板都会在办公室摆茶台,有事没事,都先喝几杯茶。他也依葫芦画瓢,在办公室开辟了这么一块区域。这块区域替代了以前的那种专门的会客区。功夫茶茶杯很小,就是一小口的量,主人需要不断的冲茶、扽茶、分茶,忙个不停。但是,也正是因为手上不停在忙碌,边倒茶边聊天,反而化解了尴尬,容易把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尤其是陌生人第一次商谈业务,不容易冷场,主人与客人都不用情绪紧张。在这种轻松、随意的过程中,边喝边谈,反而容易谈得更轻松,更容易达成一致。即使有分歧,也可以通过冲茶、扽茶、分茶这些动作来化解这种张力,反而有可能会实现柳暗花明的感觉。可以想象,如果双方都坐在会议桌两边,字斟句酌,双方都很紧张,反而容易谈崩。这是成舟从南方老板哪里学的,他之前还想,难怪南方老板做生意很厉害,他们把商务谈判的过程变成了一种社交活动。
当然,最大的改变还是成舟对佛教经书的研读。成舟是丝毫都不信的,他的父母都是为了生活忙碌的下岗职工,也压根就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成舟也是有一次赔一个煤矿老板去五台山,到了香火最盛的一个庙的时候,这个煤矿老板直接刷卡送上香火钱,金额之大令成舟瞠目结舌,这是他几年的工资。当然,他也没有问老板为什么要刷这么多钱。从老板们的交谈之中,他了解到,老板们觉得钱来得太快,觉得要通过给菩萨上香火钱来避免灾祸。人们常说,心诚则灵,但是老板们认为,自己赚了这么多钱,如果像普通人香客那样给菩萨上一点点香火钱,那就是对菩萨的不敬,那就是心不诚,也就不可能得到佛祖的庇佑。成舟本来还想开玩笑,说他们都太迷信。但是,一个老板说,他上个月陪一位领导去上香,帮领导交香火钱,当看到领导在POS机输入了具体的数字之后,这老板心疼得肝颤。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把香火钱交了。要是这老板敢心存不满,不仅仅得罪了菩萨,而且也得罪了身边的菩萨,那可是灾祸立马就会降临的。
成舟明白了,在信仰问题上,最底层的群众和最成功的人士都是一样的,他们都需要菩萨作为寄托。当然,每个人寄托的东西不一样,底层群众寄托的是翻身,或者对子孙的余荫。成功人士更多是一种心灵的寄托,是因为他们虽然功名利禄都已圆满,但是害怕失去。为了翻身,往往只是死牛当活马医,万一菩萨就听到了他的祈祷呢。但是害怕失去就不一样了,得而复失是很痛苦的,他们是更加惊惧的,因此愿意付出的筹码也要大得多。这些成功人士又不能像底层群众那样,逢人便说,他们是没有倾诉对象的,他们是孤独的,只有菩萨可以倾诉,也只有菩萨才会有菩萨心肠,原谅他们之前可能的过错。
当成舟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观察身边的人,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所求,无论是求助菩萨,还是求助天主。当然,成舟不会去搞封建迷信,他转了一个弯,研读佛经。当然了,说是研读,其实也就是泛读,是从二道贩子哪里学习一些常见的佛教术语,后面要加上自己的各种阐释。在专业的人眼里,成舟的阐释基本就属于不着边际。但是煤老板爱听啊,煤老板觉得专家的解释反而不接地气,是太关注于细枝末节了,属于学究型,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成舟上身穿上亚麻制作的非常宽松的练功服,脚上穿着布鞋,办公室里再点上两根檀香,在仿古的四合院里,氛围感是拉满的。
成舟表达能力很强,但是从来又不让人觉得突兀。这自然能增加他几分专业的色彩,他刚毕业就能以股票专家的身份在一群老股民中赢得信任,这很大程度就是他的谈吐能力带来的。他有快速收集信息并且对信息进行合理的二次加工的能力。至于二次加工是谬误还是正确,这倒不是他所知道的,但是更不是别人所能知道的。因此,和他聊天的普通人很容易就被他的谈吐、旁征博引、接地气所折服。这些人和他聊完天之后甚至觉得他才是最好的布道者,其他真正的专家水平反而一般,不能让普通人理解。他们相信一个道理,如果不能让普通人理解,这个专家就没有真正理解。但是,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成舟只是表达了他们想听到的东西,但是和那些一味讨好听众的人相比,成舟又进行了引申,拔高,当然只是相对于这些听众来说是拔高。如果是真专家的话,会发现成舟非但没有拔高,反而是胡乱阐释。成舟本来只是说了对方想听的话,但是又没有让对方觉得成舟是在故意顺着他们的话讲。这样一来,大家就觉得成舟是可信任的,是有水平的。
成舟的这种风格对一些老板来说还挺有吸引力,他们觉得成舟是一个年轻有为、有道行的人,经常找成舟聊天,也可以说是倾诉。成舟本来在券商研究所待了好几年,耳濡目染,对国际国内政经都能说上几句,偶尔再把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小道消息给人一通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些老板碰到经营上的难题时都愿意和成舟进行讨论。当然,成舟记忆力很不错,他绝对不会记错每条小道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也就避免了很多尴尬,当然是增加了他的权威性。想象一下,如果你给成舟讲了一条小道消息,过了几天,成舟又绘声绘色地给你再讲一遍这个小道消息,除了尴尬,还会让你觉得他其实就是一个搬弄是非的人。但是,如果他给你讲的消息从来都不是你讲的,你就会觉得他是消息灵通人士。
成舟干的主要还是掮客业务,帮人推销一点金融产品,帮人介绍一点项目,收取一点介绍费。在基建狂潮中,所有资源品价格都在涨,煤老板们没少赚钱,成舟帮他们介绍一点项目,比如帮开发商周转一下资金,帮一些有流动性需求的企业过桥一下资金,等等。煤老板们的闲置资金产生了利润,急需用钱的老板们也不至于一下就资金链断裂。大家都各得其所,都还挺感谢成舟,成舟也从中获得了他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