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聪结婚后就住在岳父岳母买的一套新房里,就开始了新婚家庭的生活。周聪性情温和,对什么都不着急,但对自己的前途有着很高的要求。他总觉得他能成为这个领域内的领头羊,将来还要拿讲席教授,长江学者。总之,周聪在学术上是有追求的,不是那种得过且过之人。因此,结婚后,他也是天天都扎在办公室里,对家里茶米油盐关心不多,对学术之外的事情也是关心不多。他太太完全没有大城市女孩的娇气,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周聪对这种生活也相当满意。
周聪和以往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要是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他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没有太多感觉,只是理性上知道有孩子了,但是在情感上不如母亲的感受深。母亲从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和孩子建立了感情,但是父亲往往要等到孩子出生好久之后才会慢慢建立感情。而且这种感情还往往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每天这么叨叨几句,再看到孩子一天一个样的时候,才会真切地从感性上知道自己已经为人父的这个无比简单的事实。
周聪走的是长聘教授的合同,三年一签。正常情况下,两个合同期能评副教授。当然,理论上也能不到三年就能评正教授,只要发表的文章档次够高。但是,如果两个合同期还没有评上副教授的话,就很大概率要离开,另谋出路了。这就是学术界非常残酷的非升即走。周聪当初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长聘教授岗,这是海外高校的模式。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走本土正常的晋升机制,先当讲师,如果成果够了,资历够了,就评副高、正高,这样按部就班。如果走长聘岗,就是年薪制。如果走本土岗,就和那些老教授一样的薪酬体系。总的来看,长聘教授岗薪酬更高,但是要求也更高,需要在海外期刊发表论文。本土教授岗,对海外发表论文没有要求,社科类甚至在一些党报党刊发点豆腐块评论都算成果。周聪学院就有不少教授正经文章没发过几篇,也就经常在校刊、财经类媒体等发发文章,也算完成了科研成果。到点该评副教授就评副教授,该评教授就评教授,不少人甚至还拿到了行政职务。这些教授靠着教授、博导和行政职务的头衔,经常是各地方政府和企业的座上宾。学校工资收入不高,但是各种讲课费、课题经费还不少,一年到头算下来能赚超过百万。
周聪显然看不上这种模式,也经常觉得忿忿不平,这些人的心思都不在研究上,反而在到处走穴,搞关系上,既不做研究,也不好好指导学生,学生几乎都是自生自灭。如果这样,中国的学术研究能力怎么可能提高呢?先天基础就弱,后天还不努力。他认为他能发表高质量的论文,他经常都说,自己不发高质量的期刊,不在国际上和别人一较高下,不就是吃白饭吗,怎么带学生呢?那不是误人子弟吗。但是,这就是大多数教授尤其是社科类教授的真实写照,基本都是三无教授,无国际发表,无国际会议,无国际交流。整天都在自己的各种断语式歪理邪说里洋洋得意,还美其名曰社会科学研究要符合中国国情。
当然,他也需要更高的收入,毕竟他太太是事业单位,是铁饭碗,但是工资不高,每年也就十多万,而且工资变动幅度不大,也不能指望随着职位上升薪资能大幅提高。他需要让家里过得稍微宽裕一点,不能总是那么紧紧巴巴的。如果将来小孩出生了,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当然,他选择长聘岗主要还是认为自己能发表国际刊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也希望能和国际学者进行交流,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高质量的英语论文。因此,他仍然天天专注于他的一亩三分地,对搞关系,拉课题,这些既不擅长,而且也没有兴趣,他认为这是浪费时间。
成舟通过马梁打进了煤老板圈子,也见识了煤老板们夸张的财富实力。他们一掷千金的消费方式让成舟艳羡不已。这些煤老板也给了成舟一些业务,但是都不太多,煤老板就没有想过要再融资或者上市。过去十年,煤炭行业都非常景气。他们的现金流多的都没地方花,压根就不需要融资,更不会上市,把自己的财富水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成舟发现这些煤老板赚钱来得太容易,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投资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基本都到BJ上海这些一线城市买房。随着限购政策的推出,买房也碰到了很多障碍,虽说可以想办法规避,但是要大规模买房还是不容易的。因此,老板们也需要适合的方式来进行理财。成舟建立了庞大的校友网络,现在也打入了煤老板圈子,怎么好好利用这个网络是成舟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这两年股票行情不好,大家还没有从2008年的大熊市中复苏过来,股票交易量还是很小,成舟的业务也差强人意,收入相对于高峰期缩水严重。虽说相对收入还不错,但是这明显达不到成舟的预期。他认为他应该赚得更多,现在的机构也限制了他的进一步发展。他萌生了自己单干的想法,他看到马梁只在大机构干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就出来单干了,现在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时间上也非常自由,不用再天天都要向公司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很羡慕马梁的这种状态,也跃跃欲试。
他想找一个人聊聊这个想法,肯定不能找同事聊,无论关系多好,只要一透露聊这个想法,全公司都会知道,而且大家都会默认你已经离职了,开始打各种主意,比如推荐自己认识的人来顶替你的位置。领导对你的看法也会发生极大的变化,领导会觉得你已经是外人了,觉得你对他本人不满意才想离职,这样一来,所有好处都和你无缘了。一般情况下,领导也不会挽留,除非你真的是出类拔萃,离开你之后,这个部门就运转不了了。但是,又有多少人有这么重要呢?别说普通员工,就是绝大多数高管也不是不可或缺,他们能占据这个位置也不见的就是能力出众,而是各种机缘巧合的结果。
成舟也知道离职这个事情需要极度慎重,无论任何都不能传到公司内。因此得找一个和公司业务没有任何关系但还了解这个行业的人聊。他在脑海中把所有的人都过了一遍,认为还是马梁是最合适的商量对象。
他把马梁约到了学校旁边的一个餐馆,席间向马梁透露了他的想法。马梁对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职业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个事情其实有点像婚姻,所有人知道很重要,但是所有人都喜欢对别人的婚姻指指点点,往往婚姻内的双方还没有结论,外人已经做了评判了。马梁明显就不是这样的人,他自己的确是创业,并且取得了成功。但是,他也知道,要是没有他的家庭做后盾的话,是肯定成不了功的。一来是家庭提供了各种资源,这些资源让他在获取项目时都占尽先机。当然,也是他家底很厚,创业失败也不打紧,有重头再来的底气。但是,成舟就不是这种情况了。成舟家里是非常普通的家庭,而且父母都下岗了,靠打零工赚钱。成舟也没有太多过硬的关系,校友录和认识的各种老板都是锦上添花的,要想别人雪中送炭就是异想天开了。毕竟,真正过硬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势均力敌之上的,只有这样的关系才是可持续的,才是有生命力的。人都是慕强的,都希望往上结交,但是正因为大家都有这样的诉求,所以最终只有势均力敌才是稳态解。如果你看到了生活中有向上结交的,那势力弱的一方一定在别的方面放弃了很多,比如独立性就不要想了,就变成了别人的依附了。这种结交也不再是交往了,而是从属的关系了。
成舟现在的工作虽然不是金领的工作,但是也至少是银领了。成舟在没有家庭加持的背景下,如果贸然放弃了一个银领的工作,这也是一种冒险。当然,马梁也知道,一般情况下,人们找人商量并不是真要找人商量,而是已经有了主意,要来获得祝福而已。因此,马梁并没有直接赞同或者反对,而是客观地给成舟分析创业的利和弊。
成舟回家去之后,再详细分析了自己手头的资源,觉得创业是有成功把握的,因为这些年已经积累起了一些有钱的老板们。这些老板本性上是贪婪的,口口声声说对任何事情都是玩玩,但是都希望赚大钱,从来就没有真正想玩玩。这些老板发家致富速度太快,要么机缘巧合搞了个工程,要么得到了一个矿,短短时间内就赚得巨额财富。他们对一般的项目看不太上,觉得这些项目太过温吞了,因此他们总是在寻找那种有爆发力的项目。而且,这些老板往往也是集团作战,大家经常相互拆借资金,也合作投资,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只要看到了有人投了一个项目,其他人很快也会跟进。因此,如果能找到其中的几个领头羊,其他小一点的老板都会跟随,那这样的事情就成功了。
要攻克下这些领头羊,马梁是最好的合作方,既是大学同学,而且马梁背后的领导也是这个行业的专家,大家都非常信服。因此,成舟再次去找马梁,邀请马梁入伙,让马梁在新公司占相当大股份。马梁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一来他对挖煤更感兴趣,现在他已经爱上了挖煤。这是非常简单的生意,挖煤工都是四川、安徽这些地方来的农民工,他们吃苦耐劳,不讲条件,不关心工作环境或者权益,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下井,只是为了工资高一点,以好养活家里的老婆孩子。这些人非常好管理,哪怕受伤了,致残了,基本赔点钱都能解决。马梁从来不在这方面克扣,有工伤之后,他的赔偿金额比别的煤矿都要高,他内心是同情这些人的,一个一个精壮的汉子,天天都赤膊下井,再次升井的时候,满脸炭黑,只有通过高矮胖瘦和体态来判断谁是谁。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是别人的父亲,是别人的老公,但是在煤矿下就都变成了靠生命在换钱的人。这些挖煤工也没有别的诉求,因此特别好管,远远比工厂里那些制造业工人好管。马梁的煤矿越挖质量越好,现在每天的利润都很可观。等把设备完全投好之后,那就只剩下利润了。马梁现在才体会到,这就是最好的生意,黑金也不是乱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