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从昏睡中醒过来,手里握着一截白布条,像是刚刚被撕下来的。
“阿政!”子方欣喜的叫出声,转头看向医者:“姑娘,我弟弟醒了!”
姚姜停下捣药,转身走上前,探查了一番后,脸色放松了些:“你做得很好。这是第一天,今天晚上会格外凶险,你要做好准备。”
昨天到来之时,天色已暗,油灯亦不甚明亮,直到现在,子方才看清了面前的姑娘——
虽说戴着面罩,只能能看到她细细的柳叶眉和秋水般的明眸,但也可以预料到面罩下的姣好容貌,只是看上去很憔悴。
“多谢姑娘相救,不过您脸色似乎不好,没事吗?”
“我没事,但愿你弟弟平安,这病可能和我有关……”
她话未说完,又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阿姜,开门,出—出事了!”抱着孩子的宋乙一路跑过来,大声喊着,看到姚姜打开门,忙解释道:“你看看,这……”
“我知道了,进来吧。”
宋乙进到室内,却发现子方和赵政也在此处:“你们俩怎—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们也……”
姚姜同样递给他一个面罩,“那个小家伙也是我的病人,看来祭典还是正常举行了。”
宋乙本来想拒绝,但还是戴上了:“是凶兆。里长带人去—去了山里。”
姚姜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还会有更多人的,都是我的错。”
“阿姜,别这么说,怎么能怪—怪你……”
子方向赵政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赵政还没有完全清醒,脑袋昏昏沉沉的,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布条。
子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试图理解其中的关节,可是正如姚姜预想的那样,又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发烧的孩子接连被送过来,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此刻更加拥挤,充斥着孩子们痛苦的呻吟和母亲们隐隐的抽泣声。
雷同的症状和发病时间,很容易让村民们想到是山神降下的惩罚,尽管姚姜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但此刻情况危急,容不得深思,只能先尽力救人了。
一个上午的功夫,全村几乎一多半的孩子都被送到了这里,姚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尽管有宋乙和子方的帮忙,应对这么多病人还是远远不够——
可如果这只是开始呢?接下来怎么办?草药也要不够了,如果不只是小孩染上这种病……
医庐临近的几件房屋也被征用来安置发烧的孩子,看护的大人们虽有犹疑,还是在姚姜的严厉神色下也戴上了面罩——毕竟是为了孩子。
姚姜脸色愈发苍白,有好几次几乎要晕倒过去,宋乙担忧地扶住她:“阿姜,你歇一会吧,我—我来帮你。”
“虽然我教过你一点,但离出师还远着呢……”姚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借着宋乙的肩膀站稳:“阿乙,我还能撑一段时间,可是草药不够了,得上山去采。”
“你说你要什么,我—我带着几个兄弟去找。”
“可是你们不一定认得——”
“我认得,我可以去。”子方突然插进来:“宋乙大哥,我家以前是开药铺的,我都认得,我和你去。”
他摸了摸赵政的额头,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烫了,他看向姚姜:“您说过阿政今晚之前不会有事的,对吧?”
“对,我也会替你看着的,不过为防万一,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
“阿政,你自己可以吗?”子方担忧地看着赵政,握住他发汗的手:“我会尽快把药带回来的。”
赵政勉强坐起来,身体好些不是自己的了,喉咙像火烧一样,仿佛千万根针着,他试了几次才勉强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去吧,我好多了,能照顾自己。”
祭坛附近,除了照顾孩子的父母,仍有不少人围坐着,静默着,祈祷着,等待着带来山神旨意的里长,然而等来的确是被青年们抬回来的老人——
“发生什么事了?”
“里长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山神不肯原谅我们吗?”
“神罚,这是神罚啊!”
然而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把我放下吧,我有话要说。”
老人盘腿坐在祭台之前,面向众人,双眼浑浊,嘴唇发抖:“都是我的错,不该放过那两个外来人,把他们……把他们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