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把话说得阴森森吓人,女儿胆子也壮了,上来倔脾气,放开声音说道,“我还不信了呢,我就跟他讲讲道理,他就能打我?他便真的打我,我今儿个,也认了,这口气,我可再也忍不下去了,挨打,我也得让他知道知道,咱家在村里,是个什么样子?”
女儿停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说,“妈,你放心,我不会直截了当和俺爹说的,等我想想,要变个法说他,既能让他听明白,又让他没脸和咱发火儿。”
中午,老海怪卸了车,进了院里,听猪在圈里饿得直叫,心里老大不高兴,进了上屋,狠声狠气地训斥起妻子,“这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猪在圈里饿得直叫,就没听见?”
妻子在锅上烀苞米面饼子,并不理会丈夫的训斥。
在灶下烧火的女儿福荣,却站了起来,眼泪汪汪地冲着老海怪发牢骚,“爹,这事儿,你别埋怨俺妈,俺妈刚才要去喂猪哩,是我拦着不让俺妈去喂。”
“你拦倷妈干什么?”老海怪见女儿福荣眼里流着泪,心里有些纳闷,问道。
“爹,咱家往后,不稀养猪吧,你赶紧把猪卖了,再别养了。
“点根香,嫌冒烟,放把火烧了,倒也干净,省得让我和俺妈,成天像做贼似的,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还得听人家放屁拉臊,当着俺的面儿,来笑话俺,臊得我跟俺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让女儿没头没脑地数落了一顿,老海怪越发糊涂起来,冲着女儿福荣抱怨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让 哪 股邪气儿扑了身,疯疯癫癫的,说一大堆不着边际的疯话。”
“你年年养猪,也不杀,前些年,你老说家里急着用钱,到了年底儿,就把年猪拉到集上给卖了。
“现如今,家里也不急着用钱盖房子,地也够种了,车马也有了,家里钱匣子里,又攒了不少大洋,可你还是一到年根儿,就编着各种理由,把年猪都给卖了。
“咱这全家老小,累了一年,眼巴巴盼着过年,改善改善,解解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有吃有喝,过年也有个年味儿。
"可如今倒好,咱家打我记事时起,年年过年,和平日就没什么两样儿,饭菜清汤寡水的。
“这也不打紧,要命的是,你这样做,惹得村里人,成天在背后嚼咱们舌头,当着我和俺妈的面儿,说风凉话儿。
“你知道吗?今儿个一大早,我和俺妈到村东头河边洗衣服,一群村里的老娘儿们,都把咱家年年不杀年猪的事儿,当戏唱了,弄得我和俺妈抬不起头来,衣服没洗完,就回家了。
“我和俺妈是哭着一道儿回来的,你说咱家还养这猪干什么?有什么意思?白白赚得别人当笑话说了。”
老海怪情知理亏,让女儿不管不顾,数落了一通,耳根子开始发烧,嘴上却不老实,替自己辩解道,“谁家贱嘴娘儿们,这么缺德,嚼舌头根子,也不怕把舌头嚼烂了,谁说咱家年年不杀猪了?
”不错,前些年,咱家里急着用钱,爹把猪拉去卖了,不假。可现如今,咱家还缺钱吗?爹还能卖年猪吗?”
说着,老海怪瞪眼巴皮地对女儿说,“荣子,这猪,你今儿个不用喂了,下晌赶快帮倷妈擦萝卜干子。”
转身又冲着老大福贵说道,“老大,下晌,你不用跟车拉粪了,我自个儿就行,你留在家里劈些柴禾,留着烧火吐噜猪,明儿个,咱就杀猪。”
“爹,你说的,可是真话?”女儿福荣激动得笑了起来,不放心,叮着又问了一句。
“妈了个巴子,爹多 暂 说过假话来?”老海怪装出挺生气的样儿,训斥了女儿一声,又说道,“我这就去找二驴子,让他明儿个来咱家杀猪。”说着,果真转身出了门。
二驴子也姓吴,住在前街,在家里排行老二,脾气驴性,村里人送外号二驴子,是村里的屠夫。
老海怪从村里走过,见了村里人,不待别人问他,他便先开口说道,“我去找二驴子,明儿个,俺家杀猪,到时候,去吃肉啊,我就不再上倷家去请了。”
大家也都知道,老海怪说的,都是牙外话,便跟着虚应一声,也就过去了,谁也不把他的话当真。
倒是老海怪家,今年要杀年猪的事,成了吴家沟的头号新闻,一时间在吴家沟传开了。
家里人听老海怪说,明天要杀年猪,起初也不大信,直等见老海怪真的去请杀把了,才信以为真,也来了情绪。
女儿从萝卜窖里,掏出萝卜,洗净,擦片,焯好;大儿子福贵抡起镐头,把枯树根,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烧柴。
第二天一早,老海怪吩咐三胖子到前街,去找拴柱爷儿俩来帮忙,又亲自带领大儿子福贵,在院子当中,用板凳和木板,搭起一个杀猪案子。
过了一会儿,拴柱爷儿俩来了。
拴柱儿子押锁,今年二十了,去年娶了媳妇,可人长得又单薄,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老海怪把烟 荷包递给拴柱,二人刚点上烟,二驴子就进来了。
二驴子放下刀具,伸手摁了摁杀猪案子,觉得还行,又问屠戮猪的开水,烧好了没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二驴子说道,“开始吧,早点干完,了份儿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