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听。”纽特切下一块鸡排放进嘴里,嚼了又嚼,然后又切下一块,“好——好吃,好像所有的调料融合得都恰到好处,煎鸡排的时间也把握得恰如其分。”
“里德先生,莱尔果然没有说错——正是因为没有使用魔法才能做出这种美味。”
我和爸爸异口同声:“想不到你还是个美食评论家嘛!”
纽特笑得羞涩:“我妈妈不经常做饭,我和忒休斯从小到大吃的东西……都很一言难尽。”
纽特的爸爸在他们生活里消失的原因不是因为去世,而是一场奇异的失踪。
听说斯卡曼德先生是在纽特一岁的时候失踪的,某一天斯卡曼德先生出门工作,再也没有回到家。
纽特的妈妈上报过魔法部,找过圣芒戈,甚至当时的《预言家日报》也刊登了寻人启事。
一无所获。
斯卡曼德先生好似人间蒸发,世界上再找不到他的痕迹。
但是,就像我对妈妈一样,纽特对他的爸爸也没什么记忆可言,留存在心的只有轻飘飘的、偶然的记忆游丝。
我跑着从玄关处拿过我们一家的照片递给纽特,指着我的妈妈给他看:“这就是我妈妈,纽特,金色的头发,还有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很像她?”
爸爸插嘴道:“嘴巴也很像我。”
我猜纽特这个时候的注意力一定不在我妈妈身上,我一岁的时候笑得实在太傻了,老实说,我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我自己。
一个一岁的婴幼儿怎么可以长得这么不像人类啊?我真嫌弃小时候的自己。
“嗯……”纽特说着,嗓子里像有沙子流动,“很像,很可爱。”
太不厚道了,笑就算了,爸爸怎么能笑出声!
我不可置信地叫出来:“这——这叫可爱吗?我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哥布林!纽特,再是好朋友也不能昧着良心吧,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夸出这句话的啊?”
纽特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牢牢锁住我。
“我没有昧着良心说话,我的心态也很好——一点都不像哥布林,莱尔,很可爱。”
除了摸鼻子,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纽特看人的眼光居然是这么奇怪的吗——我跟神奇生物有什么区别?
毕竟在认识皮克特之前,我可不敢说护树罗锅很可爱。
以后纽特喜欢上的人,也会长得这么奇怪,像我小时候一样吗?
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都拒绝再深思下去,光是意识到纽特也可能会有喜欢的人,我就像被触了霉头,觉得再想下去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那,那你就这么认为吧。”我说,“总之,我妈妈,阿涅拉·阿吉纳尔多·里德,和我爸爸结婚前姓马赛耶,是法国的一个贵族家族里的小姐来着。”
我想着,应该让纽特也了解我的妈妈。
“该从哪里说好呢……她的家族祖上历来都是麻瓜。但是到了我妈妈这里,她展现出了家族里其他人都不曾有过的魔法天赋。我的祖父母,他们本来只想让我妈妈无忧无虑长大,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也不曾想过让我妈妈嫁进别的家族来巩固他们自己的地位——但是他们宠爱的小女儿竟然会魔法,这多了不得啊!所以到了十一岁,我妈妈理所当然的去了法国的布斯巴顿上学。”
“我忘记爸爸妈妈是怎么相遇的了……呃,爸爸?”
我向爸爸投去求助的目光,爸爸用口型提醒了我。
“啊,是因为爸爸有一次因为工作造访了马赛耶庄园。那本来是法国魔法部的事来着,不知道怎么就落到爸爸头上。”
“但我还是要感谢这突如其来的工作事务的转移,不然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爸爸妈妈一见钟情——真俗套,我想和同学说你们的爱情故事都没什么好说的,一句「一见钟情」就终结了所有浪漫!”
说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纽特显然有和我不一样的看法。
“可是我觉得……「一见钟情」很浪漫呢。”纽特说得缓慢,他也在斟酌词句的组合,“仅仅是这么一个词,就包含了一个人全部的怦然心动,所有无措的悸动、茫然、惊慌,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只有她一个人,热烈得仿佛新生的太阳。”
“还是纽特更清楚啊。”爸爸在一旁煽风点火,“像莱尔这样的傻子,根本就不懂「一见钟情」的魅力嘛。”
“什么啊,纽特。你说得跟你也一见钟情过似的。”
“啊,嗯?”纽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哼了一声:“反正就是这样,他们一见钟情。后面的故事就很枯燥了,他们坠入爱河——我的祖父母对这个叫埃德蒙的毛头小子很满意,因为他英俊又幽默,而且厨艺了得——然后他们结婚,跑到戈德里克山谷,生下了我。这么说起来,纽特,我们小时候说不定还见过呢。”
再然后,我就说出了让爸爸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痛。
“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因为生病。”
所以我记忆里的妈妈永远长着照片上的样子,我看不到她变老,她看不到我长大。
她不知道,小时候长得跟哥布林没什么两样的丑娃娃,现在也能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在霍格沃茨过得很开心,进了院队,成了找球手,交了许多好朋友,而且成绩还不错。除了偶尔有讨厌的人捣乱,校园生活一直过得轻松快乐。
她不知道,埃德蒙·里德后来又学会了更多的菜式,而且当上了傲罗办公室的主任,差点能成为法律执行司司长。
她不知道伦敦南区的天气跟戈德里克山谷一点都不一样,我总是被雨声吵醒。
好多好多她不知道的事,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她。
阿涅拉·马赛耶的去世是客观事实,而真相往往是令人受伤的,如同沉默的现在,整间屋子里只有留声机还孜孜不倦放着施特劳斯那些欢快的乐曲,伴随着“滋滋”的杂音,刻下心碎的过往。
“纽特,把照片给我吧。”
尽管爸爸没有缺乏对我的照顾,也没有让我因为失去母亲而感到有一丝一毫与别的孩子不同的地方。
爸爸倾注于我的爱比霍格沃茨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倾注在食物身上的还多——我因为这样的爱而心满意足。
但我不断抚摸着妈妈重复的微笑,一遍又一遍,只有这样我才能寻到她的一点,才能在记忆游丝的末端读出些许有关她的回忆。
我是她的子宫里生下的孩子,属于阿涅拉·马赛耶的血和水呼唤着我——
妈妈爱你,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