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贵骑上自行车一口气到了古林镇政府,弓着身子探头探脑走到了石岩的办公室门口,外人看上去二人是交情甚笃,实则还是离不开暗地里逢年过节利益上的往来,就拿江德贵胯下蹬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来说,就是去年石岩镇长在表彰大会上,以优秀村干部的名义奖励给江德贵的。
暗地里送吃送喝夹金藏银,石岩也给江德贵引荐了不少能人,江德贵也开窍这些年借着石岩的这个支点,在镇上结交的能人也很广泛。但唯独法律这一块,这个镇长石岩无论对谁从不分枝,这或许是石岩给自己留下的一步稳棋,也是对下边这些时世随风倒的村干部脖子上栓了一根绳。可以随意摆布,提防被反咬一口。
石岩已经在古林镇工作五年之多,从他身边换掉的女文员不下十几个,自然,全是一些肤白貌美,年轻靓丽使人见了走不动路的勾魂女性。江德贵走到近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黑色工作装,擦着浓妆的美丽女子,他心里暗道,这个石岩真比那古代里的皇帝还会享受。
女子拢了拢头发微微点头,姿态很是大方:“你要找石镇长吗?”
江德贵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我找石镇长有些事情要汇报一下。”
女子笑着说:“石镇长还在午睡呢,你看我是把他叫醒,还是你在这里喝一杯茶等一等?”
江德贵不加思索:“等!我等,石镇长为了古林镇大大小小的事实在是太操累了,身体最重要呀,我等,我不急。”
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美丽的女文员轻轻打开门,她毫不避讳整理着自己胸前凌乱的衣服对江德贵说:“石镇长请你进去。”
江德贵后退一步挺了挺腰身,扶了扶自己的衣领,清了清嗓子信步走了进去,石岩正在门口的脸盆架上洗脸,闭着眼睛往脸上打着香皂,手指轻轻揉着眼窝说:“德贵叔这个时候来找我,嘴上说不急,实则非常急吧?”
江德贵走到近前低声细语:“还是石镇长明白我呀……”
“你家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江城这个孩子犯得错有些太不计后果了,逃兵役!不止是你江德贵脸上觉得疼,整个古林镇也跟着一起被抹了黑,啥嘛这是!你以为人人都能去当兵!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到你这里成什么了?那兵营还是地狱不成?”石岩洗干净脸,一边用毛巾擦着。
“是是是!石镇长教育的太对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严加管教!扒了他的皮!”
石岩驻足面色冷峻:“回来!回哪?德贵叔呀,咱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透彻了吧,公安局那边我已经帮你通过气了,回来?现在不行,总得过个三年五年避避风头嘛。”
江德贵闻言大喜:“哎呀石镇长,我懂了,我懂了,临来之前我让家里准备了一些土里栽出来的庄稼物,石镇长不嫌弃我就先回去了。”
石岩看了看江德贵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再次对他提醒:“可不能把话说漏掉了呀德贵叔,先让他在外猫几年,等个时间差不多了,一切也就好掩盖了,这要是捂不住今后咋活人呢?你说呢?”
江德贵点头:“放心石镇长,这件事情我要是处理不好,你想咋办我都成!”
江城在路上,但也在后悔的路上,随着车辆渐渐驶入老家山东境界,他已经完全找不到那从围墙逃出来一刻的喜悦,程琳会如何面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自己?父母又会如何吃惊?自己是一个逃兵,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逃兵,父母会不会为儿子的懦弱感到羞愧,程琳会不会变得永远瞧不起自己而弃他而去?这懦弱的性情在云南出现以后,使他做什么决定都显得畏手畏脚。
夜晚他徘徊在凤凰沟村头,听着村子里的猫叫狗吠,鼻腔嗅着熟悉的乡土气息,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痛苦。自己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此刻饥肠辘辘的他有些惧怕走进自家家门,那一刻会不会被父母拿着棍棒打出来?惹得全村老少都来看自己的笑话?为此他更不敢冒然到镇上去寻找程琳,因为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与流浪街头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
他沿着村子南头的一条小山沟慢慢往前走着,小心剥弄着挡在身前的干枝荆棘,生怕弄出动静惹得别人察觉到自己。
在那矮小的篱笆门外他撒了一泡憋下许久的尿,脑中还是犹豫了片刻,不知道郝春迎是不是睡下,夜这样深了这个傻兄弟或许早已进入了属于他梦乡,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找个地方吃饱肚子再说。
他翻过篱笆门,轻轻敲动木门:“春迎?春迎睡下了没?我是江城哇!”
动静惊醒了张翠莲,她坐起身急促地点燃了煤油灯,又听到门外重复性的呼唤:“春迎我是江城哇,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