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摊主,而另一道……
只见那爪子借着摊主的车摊,慢慢撑着板站了起来。
摊主看清了摊前那人的脸:蓬头垢面,只能勉强略过那些污垢看出面前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那人道:“等等……我饿了,扔掉不如给我吧。”
摊主狐疑的看了这人一眼,然后拿了个缺了口的碗,将煎饼丢了进去:“拿走拿走……”
那人这才松开木板,大概是手掌都是厚茧,那人手心倒没有掉层皮。
摊主眼睁睁看着摊前人抖着鸡爪手接过了缺口碗,那人倒也知礼数,还朝摊主道了声谢,然后又颤颤巍巍的靠着摊蹲了下来,摊主便又看不见那人了,只是那人重心应当是都靠在了摊前,那人一有动作,摊子也会跟着震上一震。
摊子不再摇晃时,摊主以为那人走了,下一秒,又有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那人在吃那张糊煎饼了,只是煎得实在是太焦了,嚼起来有些吃劲,那人牙口倒不错。
眼下没有客人,摊主叹了口气,熄了火,坐在摊后的板凳上看着隔壁包子摊前的客人络绎不绝。
包子摊摊主早就留意到了煎饼摊摊主的视线,忙完一阵后,接近晌午,得了空闲,他还不忘奚落一番煎饼摊摊主:
“你做出来的那玩意,估计也只有叫花子肯吃吃了,这要是正常人吃上,不得往茅房跑个几十趟,那叫花子命贱啊,容得这么糟蹋。”
煎饼摊摊主:“……”
“咳咳咳……”摊子又开始摇晃起来,整个上午,那啃煎饼的‘嘎吱’声就没断过,那叫花子咬不动,换了软处咬,哪知咬上了满满的一口胡椒粉,当即呛住了。
烧饼摊摊主连忙从身后树底下的缸中舀了勺水给那叫花子,那叫花子边咳边道谢,接过水牛饮了起来,那副模样,好像好久没喝过水了。
“叫花子都扛不住啊,我看你赶紧收拾好行李去别处谋生吧。”包子铺老板在旁看着,不忘说两句风凉话。
其实,摆摊以来,烧饼摊摊主没少受奚落,生意做得不好,还总是整出漫天油烟,严重时,还会连累包子铺的生意。他自知理亏,笑脸相迎,从未还嘴。只不过,这回还扯上叫花子,他不乐意了,一边替小叫花子顺着背,一边同包子铺老板道:
“你说我就好了,扯上旁人干什么,命这玩意,谁能自己掌控,若能自己掌控,谁又愿意自己是个天生贱命。”
包子铺老板闻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感触,竟没呛声,只是阴阳怪气发出了几个嘬嘴的音调,继续看着了。
小乞丐喝完水,不咳了,缺口碗里还剩半个焦黑的饼。小乞丐朝煎饼摊老板傻笑两声,干瘪的爪子抓起煎饼,又要继续啃。
摊主汗颜,确实隔壁老板人家也没说错,自己做出的东西,当真是饿了不知道多少顿的小乞丐也吃不下。见小乞丐又要将那硬邦邦的饼送进嘴里,他连忙阻拦道:“算了算了,别吃了。”
他抓住了小乞丐的手腕,那小乞丐又是傻笑着点点头,然而摊主刚松开手,小乞丐就将烧饼送进了自己怀里藏着。面对摊主不解的眼神,小乞丐磕磕巴巴道:“我…我实在饿极了,还……能吃。”
摊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了。
只不过,小乞丐话音刚落,下一秒,缺口碗里忽然躺了只包子,还冒着热气,两人偏头看去,只见包子铺老板抱着臂倚靠在铺子支架边,虽是冷眼看着这边两人,语气也生硬,却莫名消减了他身上的刻薄味道。
包子铺老板说:“改朝换政后,太平盛世生生演变成了乱世,今年流离失所的难民更多了,说到底,乱世之中,除了那些达官贵人与那高居龙椅的反贼,我们都是些贱民罢了。”
煎饼摊摊主眉头微敛,环顾四周,见没人往这边看来,轻舒了口气,还是道:“慎言……慎言。”
那包子铺老板却是个直肠子暴脾气,骂骂咧咧道:“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不管,却派着他那些鹰犬们在背地盯着我们这些快活不下去的人,前段时间,珠宝阁被盗,报了官,朝廷也不管,便在家中说了那反贼几句,谁知半夜,那掌柜的便横死家中……”
这话刚落,煎饼摊老板听得眉心直跳,忙跑去捂包子铺老板的嘴。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包子铺老板说。
“你别再乱说话了,你还能好好做生意,莫要想不开……”煎饼摊说。
两位老板你推我搡的,小乞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闹。
虽说浑身肮脏不堪,但小乞丐一双眼睛倒是透亮。
小乞丐其实有名有姓,她叫蔺雨潇,是个女子,没错,是个女子。
进京需要通行文书,她没有文书,便混入了逃难而来的难民之中,也是推推搡搡挤进来的。
她三两口吃完了包子,将碗搁在身边,不理会那边吵闹的两人,靠着煎饼摊,迷迷糊糊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