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点了点头。
“把诗帖先给他们……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儿子元宝考虑,还有你娘她们……你若信我,那诗帖送给朱勔,我让他拿命来换,可好……”
……
拿着诗帖出来时,朱瑞早已不耐,许是方貌在旁劝阻,他倒没有降下雷霆之怒。燕青递过诗帖,对方貌拱手行礼:“多谢!”方貌接过诗帖,打开看了一眼,卷起的同时盘问道:“方才听阁下直呼我哥之名,可与我方家有所渊源?”
“呃……在下非江湖中人,不过说起来倒是与金台金老爷子有些渊源。”
“哦……”
方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等着朱瑞上车后,也登上车厢离去。
燕青没有胡诌,他这幅身躯的确与金台有些渊源。
数十年前,金台是天下第一高手,江湖中素有“王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的传言,在少林习武期间,金台有两个师弟——周侗,宗泽。他的内功习自卢俊义,而卢俊义是周侗的徒弟,方家众人又是金台的徒弟,说起来还真是扯得上关系。
原本没必要说出这些,燕青对方家的印象不好,只是陈起家就在身后……方貌或许会顾忌一点点香火情?
从头至尾没有问方貌身边那人是谁,能让方腊的弟弟随侍,想来在朱勔那边是重要人物,只是,并不重要。
不知何时来了十余名巡铺弓手,他们将街道打理了干净,燕青伤到的人已被送走,方貌乘坐的马车也是他们找来的,这时候看着方貌两人离去,他们用怜悯的目光望着燕青,其中有个低声告诫:“我若是你,当即会逃离杭州,方才那人乃朱勔朱总管次子朱瑞……”
燕青苦笑点头致谢。
走容易,心安难。
正如方才,陈起在他面前挨打,他犹豫过、退缩过,终归过不去自己的良心。
他不是烂好人,尤其这个时候,他跟任何人都非亲非故。三年后方腊之乱,十年后靖康之耻,兵锋之下,死的人成千上万,他没有丝毫触动。他现年二十一岁,所求的只是找个地方安安生生混吃等死……从未想过做什么,改变什么。
只是人要活着,与人往来,总有因果相连,那些大事与他无关,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躲避,在他身边发生的呢?因他而起的呢?
《苕溪诗帖》在陈老伯手中已有多年,他也未有刻意隐瞒,多年无事,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陈起想的不多,或者说他不敢多想,但在燕青看来,若是没有陈宅经籍铺的突然崛起,这事怕也不会发生。归根溯源,是他当初为了吃饭拿出《三国演义》给陈起造成的。
不愿揽事,但也不会推诿责任。
既如此,且先以朱勔之命告慰陈老伯吧……若侥幸功成,还有机会追查下去,那便到时再说。
左右朱勔的声名不好,劣迹斑斑,杀他于心无愧。
还要想办法撇清陈家……
朱勔势大,身边肯定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方才那方貌看似也不简单,可又能怎样?大不了身死人手……
其实没怎么劝陈起,他或许以为陈老伯是自己摔的,只是一时激愤不愿拿出《苕溪诗帖》,血淋淋的现实发生后,看着活下来的亲人,悍勇之气自然消失。人之本性如此。
燕青说杀朱勔,陈起初是不信,随后倒开始劝说燕青了。虽然感动,他也不忍燕青平白送死。随后燕青没再多说什么,拿了诗帖告辞。
各求心安吧。
以诗帖换命,燕青以命作保,他没有胡说。
一路行来,天色变得昏暗,推开院门,有暖黄的烛光等候。闻声而出的女娘站到门口,声音温婉:“回来啦,奴家为公子热饭。”
身心俱疲的感觉似乎在悄悄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