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少年。煞白嘴唇里的几下嗫嚅。只那凄柔的几声呓语。不知刺破了多少人的耳膜。不知报偿了多少人的祈祷。
三千精骑侍卫。哪管狗屁王令,纷纷下马挂刀,山呼着“殿下!殿下!”嗷嗷扑向王子金帐。
万众黔首蓬头。哪顾赤裆露腚,个个手舞足蹈,嚎叫着“小人儿!小人儿!”势将金帐挤破。
独臂连疆。默然无声。雪埋过膝。孤苦伶仃。谁肯匍匐跪地。谁肯叩头禀告。谁肯拿正眼夹这疆王一下。谁肯信这疯王哪怕一个逗号。
血戎福照。自此。只打一处升起。有连山的地方。金帐。大河。峡谷。森林。草原。戈壁。沙漠……有连山的地方。
白雪皑皑的武官村。一座七彩锦鳞巨翅怀抱中的王子金帐。
“看啊!锦鳞翅!……飞?……娘娘!……飞裳娘娘!……人锦飞裳!”
一声凄厉惊喝。划破雪幕苍穹。白色莽原。黑压压匍匐一片。山呼地动山摇。
一幅悬天巨锦。袅袅摇曳飞升。七彩巨翅。气汹汹冲天焰火。火势烧天烧地。
雪烧成了雨。雨化作了云。自云端走下一位凄凄亭亭的美少年。
血戎万众山呼嚎叫着的。总也禁不住心疼的这位小人儿。苍白。纤弱。眼波流转。如星光般纯澈沉静。
连山。款款朝父王连疆走去。一手爱抚着毛茸茸的娇虎脑袋。一手摩挲着独眼老鳄的镔铁纵目。
“父王。孩儿僭越。代王烽火传召。杀伐听凭父王发落。”
连山。匍匐跪地。两手急急地扒拉着雪窝。将埋过连疆双膝的雪窝扒拉干净。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征伐。山洪。灾涝。想我血戎一族。早也奄奄一息之际。所以……所以说。‘永诀战火’,没啥不好的呀?父王岂可怪你!……起来啊。山儿!”
连疆。仅存的一条胳膊。费劲揽住小人儿腰际。将这小人儿坐进自己臂弯里。热乎乎的。香喷喷的。恍若十四年前怀里的小火炉儿。
山儿。这么娇美的一张脸庞。凄柔的眼神。俊婷的鼻翼。欲滴的朱唇。
连疆疼得心里直揪揪儿。紧往山儿肩窝里揉蹭眼泪。垂下眼皮。哆哆嗦嗦。不忍看。不敢说。索性将脸埋进山儿胸口呜呜嚎啕。
“怎的了?爹爹。山儿把您气得么?……嗯。该的。该的。亲子弑母。自戕弃父。罪不容诛……山儿。该的!”
山儿。也算头一次抱住连疆的大脑壳。大得竟跟阿虎的大脑壳有一拼。
可!胸口生疼生疼的。连疆的一股蛮劲儿。恨不得将山儿吞进肚子里才算安生。
“疼么?山儿。你那。你那七彩颈带真的好美呢!……还恨爹爹不?山儿。”
连疆。敢也不敢。想却总想。终于壮着胆子。指尖颤颤巍巍地拂过山儿的颈子。
“疼么?爹爹。您那螯臂。还有那鳄尾。独独只为山儿我一个人么?……昂?爹爹!”
连山。蓦然换了一副咄咄眼神。俏皮地拎起连疆那空空如也的右臂袍袖,深吸一口气,直往袖管里哈哈气儿。
“你个小鬼头!……跟我玩儿‘父子两讫’呢?”连疆抱着山儿。父子转身。朝着王子金帐方向。
“可您!您总也欠着母亲的呀?您不想母亲呀?就不信啦!……放我走!我替您寻去!咋样?”
金帐。烧得只剩冒着黑烟儿的余烬。
活物。烧得只剩满头焦毛的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