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长柄金刀。螯臂疆王。曾几傻乎乎地旗杆似的插在背甲里的长柄金刀。照旧杵在雪线北麓的一处断崖石坪旁。
如今成了香火遗迹。竟然砌了镔铁护栏。竟然修了王家祭祠。
哈哈!香火隆盛。人头攒动。急赤白脸。顶着咕咕叫的饿肚皮。顶着雪线北麓的白毛悍雪。
我去!合着螯臂鳄尾。白白剁掉了呀。顶礼膜拜的照旧亦神亦兽的疆王。老白头咋叽叽来着,“你也就哄哄山儿!”
晕乎!连疆。懊糟得金星耀眼。赶紧夹紧马镫。险一险栽落马下。险一险将怀里酣睡的山儿丢掉。
快快!老白头顶着满脑袋烧焦的杂毛。急急招呼烧得仅剩百余的精骑侍卫们。
踹毁护栏。捣碎祭祠。金刀霍霍,轰走怀旧的追念者们。
老鳄。瞄了瞄阿虎。阿虎好奇孩儿般的,鼻孔窜着白气儿,着急忙慌地跟在精骑侍卫屁股后面,生往石坪里面挤。
“诶!虎妹儿!有啥好看的嘛?血次呼啦的。晦气死啦!”
老鳄甩开尾巴横在阿虎跟前儿。想拽阿虎回来陪他喝酒。
“不嘛!传得邪乎着呢。非瞧瞧不可!……诶!老鳄。疯王当真疯掉啦?都说他赤条条着,盘膝而坐,活活朝自己砍了两刀的呀?可血早也流尽了的呀?……哼!就不信啦!”
阿虎。白了老鳄一眼。毛茸茸的大脑袋。照准精骑侍卫的腰眼子。左一冲。右一撞。急吼吼地挤到石坪跟前儿。
“啊?……果然!……疯!疯王!……可!好美呀!”
冰凌。裹覆了整座石坪。连疆曾经的热血。照旧在整座冰凌琥珀里汩汩涌动着。繁芜的支脉。汇聚成三条殷红的血河。瞧不出源头。猜不透去向。就这么悄悄地流淌。
阿虎。念念不忘着的“就不信啦!”顷刻崩塌掉了。纵身一扑。回首凝望万仞雪线之巅。脚下这颗冰凌血珀。难不成才配叫他一声“血戎之心”么。
阿虎。流光溢彩的大眼睛里。陡然蓄满了泪花。快来瞧瞧吧!连疆这家伙。哪还有一副英雄相啊。呸!疆王?狗熊不如的家伙。
满头焦燎的杂毛儿。烧得剩了半拉眉毛。黢黑的鼻孔和下巴。栽栽愣愣地夹着马镫。仅靠一条胳膊,费劲地抱着山儿。
连疆。没出息劲儿的吧。竟趁着山儿酣睡。偷偷摸摸着。吧唧吧唧着。吻遍了山儿的颈子和脸颊。
“诶呀!干嘛呀!爹爹!……恶心死啦!山儿脸上净是口水!……起开。起开啦。爹爹!”
连山。从连疆怀里蛄蛹出脑袋。揪住连疆那空空如也的袍袖,一个劲儿擦拭脸上的口水。
小人儿。向来纤弱含混的几句声音。却也总如福音般瞬息间刺破无数双耳膜。
围着乌黑战马一圈圈的。乌央乌央的。又是匍匐雪地。又是山呼连山。又是盈满泪花的嗤嗤憨笑。
连疆。屏退侍卫。非坚持自个儿抱着山儿下马不可。果不其然。父子俩滚落马鞍。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四仰八叉。
“哈哈!……摔得屁股疼吧?……哈哈!……小人儿!”
该死的连疆。一条胳膊,死死搂住连山。漫天雪舞。父子俩滚雪撒欢儿,极尽嬉闹。
“疼疼疼啊!……啊呜!……爹爹饶了山儿吧!”
俏皮的连山。两手紧揪住父亲前襟。紧抽着鼻子往胸口里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