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莫急莫慌!大伙儿。缓缓让让!……赈济抚恤,如数尽发。山洪毁路,耽搁时日……如数尽发!尽发!……啊呀!……呜呜呜!”
少年王子。死死夹住马镫。栽楞楞地。孩子般嚎啕不止。
目及所处。满眼模糊湿润。满眼装不尽的,光溜溜,白花花,行尸走肉不如的村民。灾民。流民。
温热咸腥的血水。自嘴角汩汩而涌。染红了拇指肚宽的七彩颈带。
滋润了早已枯涸结痂的血槽。浇醒了世上最彻骨的恐惧……死亡。多么可怕的死亡。若千若万人的死亡。
“殿下!是您么?王子殿下!连山殿下!……求求您啦!求求殿下!就让我们吃了他们吧!吃了他们!我们去打仗!去拼死!去报仇!去赎罪!……连山殿下!……吃了他们吧!”
一具枯槁男丁。尖声凄厉嘶豪。一副碎花粗布包袱卷儿。高高举过头顶。枯槁男丁,徒剩两只黑窟窿。死死盯着连山。
“吃了他们!……我们这就随疆王出征打仗!”
“吃了他们!好打仗!……‘灭金矢。换新家’!”
“该吃就吃!……为血戎吃!为大王吃!为殿下吃!”
乌央一片枯槁男丁。五花八门一片粗布包袱卷儿。遮天蔽日。瑟瑟寒风狂卷。森森惨寰人间。
“不!不!谁?吃掉谁?……你!你们!吃掉谁?……你们?你们想干嘛?……活活人世。你们。竟不是人么!”
连山。凄然呵斥。七彩颈带,紧随喉头剧烈耸动,汩汩血涌不止。
唯只夹紧马镫。吓得直往后趔趄身子。却也仍不确信似的。眼睛直勾勾咬住包袱卷儿不放。
“山儿!别!别啊!……山儿!”老白头。策马抢前。刚想接应连山。
“起开!这点儿小场面……山儿自会应对!”连疆森然一笑。右手金刀。锋锐刀刃,猝然架到老白头颈子上。
连山。愣珂珂着。抽出腰间金刀。刀光霍霍。赫退一大帮子。
独独只剩一具枯槁男丁。决绝不屈。将那碎花粗布包袱卷儿。反倒举得更高。
刀尖颤颤悠悠的。却也小心翼翼着。包藏少年极尽好奇的。吹毛断发的刀尖。一层一层划开。碎花包袱皮儿……憋青的小脸。紫胀的肚皮。萎缩的四肢。僵死的婴孩。
“殿下!王子殿下!孩儿没死!孩儿没死啊!……饿了!饿了!奶一口。孩儿自活!就奶一口!孩儿自活!……殿下!”
窜出一具枯槁妇人。窜到乌黑战马跟前。栽栽愣愣。直打晃儿。冲着王子殿下。呲呲啦啦扒开胸口。
连山。眼前一黑。直挺挺栽落马下……哪里留着婴孩的一口奶啊?徒剩两只血肉糜烂的人肉皮囊。
七彩颈带崩裂霎时。王子连山。撇开疆王。代王诏令。
“传!传!……传王诏令!东启王城殉坑。西抵锦羽雪线。烽火传诏!……冰窖活尸。悉数埋葬。永诀活尸。永诀惨寰!……烽火血戎!永诀战火!”
镔铁老鳄。勾着脑袋。偷瞄连疆几眼。赶紧蛄蛹到阿虎身边。俯首帖耳。狠狠一句。
“赶紧堕入山儿魂域。谨防老疆子使坏!……快快快!”
西向中枢。王驾行辕。武官村烽火台。冲天袅袅狼烟。传檄血戎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