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雨也被她身体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讶到,眉间的戾气消了大半。
他试探性的伸手询问。
关心的话语还没出口,却被宁绾一把攥住手腕,她手心温热的血液濡湿了他的护腕,却又像是烫伤了他的心。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女子浑身是血的躺在自己面前,他会有些难过的不能呼吸。
“告诉我……”宁绾声音微弱,却用尽全力地拉住面前这个人,仿佛只要她足够用力,就能够不被真相的洪流淹没:“战败的异族人呢,陛下是怎么处置他们的。”
不明白这个明明受伤很重的女子为何非要在这时问这种毫不相干的问题,但他还是如实答了:“当然是全部处死了,不止如此,从昨日起,陛下还下令全国搜捕各户收留的异族奴隶,明日在长安殿前当众处决,”说着,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异族奴隶,有些意味深长:“怎么,你们宁府没有接到消息吗?”
“全部处死……”宁绾听到答案,忽然平静到有些释然。
她松开他的衣袖,借助岁安的力量站了起来,缓缓重复着从永定将军口中听来的处决。
“阿宁。”岁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宁绾却离开了他的搀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她的背影凄凉孤寂,裙裾拖出一地长长的血痕。
却没有人敢跟上她,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
似乎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而他们,也永远只能仰望着。
在走至门口时,宁绾忽然伸出手念了一句什么。
泽雨手中的霜雪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一样突然脱手,自发飞入高处。
又猛的落下,磅礴剑气席卷了整个院落的梨花。
这会刚立春,梨花还未完全盛开,大多是些花苞。
落下时如细雪,风却带着暖意。
寒冬被春风取代。
而霜雪也褪去了外表那层浓郁鲜艳的红色,露出了原本银白纯净的内里。
剑尖处,寒意凛冽如风雪。
宁绾握着这把突然换了个模样的长剑的剑柄,忽然大喝一声,手腕翻转间,一片片带着血迹的雪花飞出,似印红的桃花,凄美与婉转并存。
她就这样握着这把世间最为纯净的长剑,在漫天梨花与飞雪中,翩然起舞。
宁绾的长相实在算不上漂亮,可她此刻执剑起舞的样子却美到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强大的,让人无法抗拒的,致命的吸引力。
整个剑舞的步调都很和缓柔美,可在最后一式中,她忽然扔出手中的长剑,磅礴剑气直冲云天,竟好似要生生劈裂这天地。
涂玉看着那直冲九天的长剑,几乎看呆。
这是怎样绝世的一支剑舞,怎样绝世的一位佳人。
他心中的热血沸腾,几乎想要同这长剑一样直冲云霄,平步天下。
岁安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早就有了猜测,后来见到那人时彻底证实了。
就更没什么惊讶可言,不如就安静的欣赏舞曲,毕竟从前他的阿宁,可不会有耐心跳舞。
全场唯一惊骇的应该只有泽雨了,他望着那个浑身浴血,却站的笔直,舞动间与霜雪默契地像是一体的女子,声音发颤地问:“你究竟是谁?”
“珺甯的一位故人而已。”
一曲舞毕,宁绾负手而立,淡淡地答。
珺甯,晨曦国的长公主,陛下的胞妹,故去的清平殿下,也是,他唯一的师妹。
泽雨的神情突然变得很灰败,他有些痛苦的弯腰,眼角染上潮意。
“是啊,珺甯已经死了。”他喃喃地念着。
宁绾始终安静地看着他。
等霜雪重新变成赤红色落回泽雨手中,宁绾才继续说:“你身为她的师兄,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想要什么。永定将军,你再执着下去,只会害人害己,趁大祸还未酿成,收手吧。”
泽雨苦笑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他只是将霜雪默默插回剑鞘,对着宁绾躬身行了一礼,背影萧瑟地走出了宁府。
目送着泽雨的离去,宁绾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而一旁看够了戏的涂玉也准备开溜,却被宁绾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镇住。
他双袖交叠放在胸前,有些心虚的笑着:“姐姐这舞跳的,真是仙女下凡呢。”
宁绾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只是冷声道:“回去告诉你的皇帝陛下,明天的异族人,他杀不了。”
“姐姐,你这不是要我小命吗?”涂玉苦兮兮道。
宁绾没有搭理他,只是转过了身,一幅送客的模样。
涂玉心里苦,但是面上却还是笑嘻嘻地说:“罢了罢了,就当我舍命陪君子,替你走上这么一遭吧。”
待涂玉也走后,宁绾一直勉力支撑的身子终于倒了下去。
岁安及时接住了她,他咬咬牙,有些怨怼地喊她的名字:“阿宁!”
“是我。”宁绾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刚才的镇定自若全都化为了须有,她有些羞赧地将头埋进他怀里,一幅无赖的模样:“啊头好痛,现在你问什么我都答不出,要你先抱我进去休息一会才能好。”
岁安看着怀里这个无赖,有些无奈,但他说这话并非真的想要问责,只是有些埋怨罢了。
但看着她这样,他也生不起来气了,只能弯下腰将人抱起,先处理了伤口再说。
宁绾耍赖成功,在他怀里偷笑着,可下一瞬,她的神色变得有些颓败,她将脸埋在他的白发中,悄悄染湿了他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