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叹道:“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劳可干氏北部乃是当年‘飞寄将军’劳可干汇仁一脉,如今大敌当前,倒有些先祖忠君爱国的遗风,是我大祁的栋梁之材。皇儿要赏罚分明,有过者不可轻纵,有功者也不可株连,这才是仁君之高义。”祁帝道:“母后所言甚是,孤理会得。”随后看向加合锦,说道:“朗博与孤情同兄弟,温平又是孤的同母胞妹,孤亦不会因此事迁怒于合锦,母后放心。”
加合锦闻言,心中陡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什么叫“不迁怒”?此事竟与自己有关吗?
对了,今天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回想起今晨太后派侍卫专门守着自己的宫殿,曹总兵不敢给祁帝身边的夏老公开门,叛乱刚平,太后便将自己叫到嘉元宫中一同用膳,加上方才太后与祁帝的一番对话……本来每件事情都可以解释为太后关心她,虽不免太过小心翼翼,可将这一切连在一起,突然有了可怕的含义。她不敢继续想下去,脑袋开始嗡嗡地响。
祁帝还有一堆公务需要处理,于是匆匆向太后辞行,刚欲离开,又回身嘱咐道:“最近几日,除了嘉元宫,合锦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加合锦立即拜身称“是”,听着起驾呼声,祁帝是真的离去了,她却站不起来,梅姑姑和云姑姑一左一右过来扶她,她感到头晕脑胀,腿也软得不听使唤,看向太后,颤声问道:“今晨的叛军……难道我……我叔父……”如此简单的问题竟如鲠在喉,太后心疼地把她揽在怀中,安慰道:“好孩子,别怕,你刚才回答得很好。你舅舅已说了此事绝不迁怒于你,你就放宽了心,其他的事情不要想,啊。”合锦失声惊道:“果真是我叔父!他怎的如此糊涂?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唤人撤了饭食,带着合锦进了内室,祖孙两人对坐在床前,太后拉着合锦的手,对她讲道:“哀家本想慢慢跟你说,怕吓坏了你,谁知陛下没打招呼便过来了。你听我说,却不要怕了:劳可干都仁勾结境外穆合族,于昨夜突袭宫城,我皇城军士殊死相搏,虽于今晨将叛军剿灭收系,大祁亦是损伤惨重。”
合锦道:“竟然是都仁大人起兵?今晨我听到乱嚷声,莫非前殿已被破了?”太后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道:“叛军攻我不备,暗夜奇袭,待发现时,叛军已进入前殿东南方三殿内了。”想到后宫离前殿不过相隔五殿,自己所居的琼熙宫就位于东南方向,才知道当时战争离自己如此之近,合锦心念一动,又问道:“那我叔父他……”
太后道:“劳可干都仁与你叔父加依布乃央里应外合,昨夜加乃央用虎符撤下了城防守卫,偷引外穆合叛军入城,与劳府、加府两军合一发起叛乱,此事你堂兄也参与进来了,那攻破东南方殿门的先锋便是加荣修。现在叛军已平,劳都仁、加乃央、加荣修,还有其他参与此事的叛臣均已收押入天牢,方才你也听见了,尚有余孽逃亡在外,陛下已经派人去追捕了。”
合锦听了这话,一颗心就如同扔在腊月的雪地中一般,怎么会这样!叔父好生糊涂!加依布一族一直是京中穆合望族,在朝廷中居处高位要职,陛下更是对加氏亲族青睐有加,为何还要行此谋逆之举,勾结外穆合,做下这株连九族的大罪!
她知道叔父必死无疑了,而她,方才可能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穆合族和汉族的关系,从来都是祁国社稷的核心。穆合族是来自北方的一支庞大的游猎民族,一直与大祁政权分庭抗礼,在多年与汉族的斗争和交融中,渐渐分为“外穆合”和“内穆合”。内穆合指的是亲靠祁国汉人政权的穆合族,在崇元帝时期,这部分穆合族部落便与汉廷缔结了联盟的条约,成为祁国所属的公民,也是祁国北部边境可靠的守卫者。内穆合族保存着穆合族骁勇善战的优势,同时又深受汉族文化熏陶,在朝廷的大力推动下,与汉族联系愈发紧密,内穆合的一些氏族在京中做了高官,甚至和皇族成为姻亲。当年英勇的加依布朗博和美丽的温平公主结合,被传为一时佳话,他们即是合锦的父母。加合锦的全名应该是“加依布合锦”,只因内穆合族受汉族同化已久,便渐渐开始按照汉人的习惯将姓氏做简化,在平常的交流中,只保留姓氏中的头一个音节,“加依布”氏也就成了“加”氏。
那些被称为“外穆合”的联合部落,仍旧在北方和祁国对峙着,虎视眈眈地觊觎着祁国的国土,多次南下与祁国冲突。内穆合是北境抗击外穆合的中坚力量,由此可知,若是内穆合与外穆合勾结,共图大祁国土,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难怪祁帝有此一叹,言道自父亲去世之后,加依布氏三代忠烈便就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