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内宫深处走,内监,宫女的步伐就越沉稳,到了嘉元宫前,竟然就像一切未曾发生那样,所有人礼数照旧,一言一行丝毫不见慌乱,这给了加合锦莫大的安慰。
加合锦一进门,太后身边的梅姑姑便迎了上来,笑得十分温暖:“公主终于来了,快进来!外头冷吧?”加合锦点了点头,随梅姑姑走进去,见到太后坐在床前,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也顾不上行礼,就扑到太后怀中,动情唤道:“太后!”太后笑着摸她的头发:“吓坏了吧?不怕,不怕!”祖孙两个抱在一起,众人皆来劝慰,加合锦流了一会眼泪,又笑了起来。
太后嗔道:“都是我平日里把你惯的,你看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有个沉稳的样子,哪里像你父亲母亲了?”加合锦笑而不语,此时膳食已经布好,白果乌鸡汤的香气四处弥漫,其他的菜也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引得她胃口大开,她本想询问太后有关叛乱的事,但又怕扰了太后吃饭的兴致,便暂且忍着,等饭毕再打听个明白。
席间太后面色如常,仿佛真的没出什么要紧事一般,也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太后用过膳食,加合锦刚欲询问,就听到屋外内监的通报声:“陛下驾到!”原来是祁帝来了,加合锦连忙离了座位,同屋内一干人等跪地恭迎。
祁帝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先向太后道了安好,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太后的眼神中满是关切,问道:“皇儿面色差得很,可有用过膳食?在哀家这里用一些吧,免得熬坏了身体!”祁帝毫不在意地挥了挥衣袖道:“孤吃不下。孤只是惦念母后,想来看看,见母后一切都好,孤便安心了。”
祁帝头一转,便见到加合锦跪在地上。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加合锦两眼,语气冷冷道:“合锦也在?”
太后答道:“是啊,这孩子吓坏了,哀家便叫她过来一同用膳。皇儿虽没胃口,也多少用一些汤水,万一累坏身体,岂非得不偿失?云榭,来为皇儿斟汤。”云姑姑应声起身,走上前来,将那白果乌鸡汤满满盛了一碗,祁帝初时还想推辞,便听云姑姑劝道:“陛下挂念太后,非要亲自过来看一眼才放心,这是陛下的孝心;太后也挂念着陛下,见陛下憔悴内心担忧,这是太后舐犊情深。陛下与太后母子连心,乃是苍天之福,大祁之幸。”祁帝听了此话只好坐下,叹道:“母后如此美意,儿子怎忍拂逆?”见祁帝终于肯动筷子,那内监首领杜老公的神情也放松了很多,暗暗舒了一口气。
加合锦等人还未得祁帝示意起身,仍跪在地上,合锦觉得祁帝今日对她态度冷冷的,只道祁帝是因为平剿叛乱之事心情烦闷所致,故安安静静地跪在一旁,只求别触了祁帝的逆鳞便好,却不成想祁帝突然又唤起她:“合锦昨夜睡得可还安稳?”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合锦抬起头,正对上祁帝的双眼,她惊讶地发现,祁帝的目光中竟然有从未见过的凌厉,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怒火,简直要把她熔炼一般。她连忙又垂下头,心里慌乱起来,暗暗琢磨到底自己哪里做的不当,竟然惹来祁帝如此大的火气。
周遭一时静得出奇,仿佛没有人敢接过这话头,来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合锦清了清嗓子答道:“托陛下洪福,合锦一向睡眠安稳。只是昨夜突发噩梦惊醒,便再睡不着了。”祁帝“哦?”了一声,问道:“是怎样的噩梦?”
合锦别无他法,咬了咬唇,如实回答道:“梦到我大祁与敌军交战,父亲率军士冲锋陷阵,因战事焦灼,父亲的身影一晃便不见了,无论合锦如何叫他,都没有回应。合锦害怕,于是惊醒。”
祁帝听罢,半晌都没有说话,合锦只能垂头跪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面前传来一声长叹:“唉!加依布氏三代忠烈,没成想到朗博这里便尽了。时无英雄,乃至宵小横行!你们且起来吧。”祁帝的言语中满是伤感和惆怅,方才那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他长吁短叹了一番,看上去再没什么胃口了,只挑了几口菜肴便放下了筷子,神色尽显落寞。
合锦便有些后悔,自己提起父亲的事,又让祁帝伤感得没有食欲。她小心地看向太后,却瞧见站在太后身后的梅姑姑给了她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眼神,她连忙敛住心意,屏息凝神,恭顺地垂首立着,将自己化作静物一般。
目不能见,只听太后问祁帝道:“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祁帝回答道:“叛臣逆党主谋者皆已收系,但仍有残余势力叛逃在外,已命人前去追缉了。边境之乱幸有高洛氏和劳可干氏北部奋力抵抗,已击败敌军,杀敌三千,没让贼子得逞,母后宽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