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见到了地狱黄泉。
可无尽的长路上,却没有至亲的熟悉身影,只有红花摇曳,风声萧萧。
《佛经》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意为生死永隔。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故人不见,何处可安?
回过头,前世已如幻梦,只见尸山血海,满座衣冠胜雪。
迟觉山上,添了几百座新坟。
这些坟墓十分简陋,只有一层低矮的土坡,也无什么墓碑。也许过几年,这里都会被完全掩藏于青草之下。后人途经此处,也不会再知道这是一处乱葬岗,底下埋藏着一个村庄的执妄与遗憾。
唯有一处坟墓不同,坟前趴着一只大黑狗,因为连日的不吃不喝,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也黯淡了下来,如果不是它不时的哀鸣,也许多半让人以为它已经死了。
闻圭睁开了眼,缓缓起身。
心中像是被万钧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来,可身体却是如此的轻盈。轻盈得轻松穿过了几尺深的厚土,来到了地面,天光正好。
举目四顾,只见坟墓起伏,连绵似墙垣,无一不在提醒着那晚所见不是虚幻。
“魂魄……来兮……”
闻圭喃喃低语,审视自身,却发现身体虚幻不清,整个人像是笼罩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
“这是……变成鬼了?”
“哈哈哈哈哈……”闻圭突然放声大笑,模样癫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山野间徘徊,直欲穿破层云。
可这一笑,并没有话本中的山河翻覆,沧海横绝,只惊起几只林间飞鸟,扑簌簌地飞向天边。
“汪汪……”一声有气无力的犬吠传来,遏止住了那穿云裂石的笑声。
闻圭神色一滞,低下头,看到了坟前那只半死不活的大黑狗。明明都快要饿死了,却竭力抬起头来,向自己的位置看了过来。眸光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似是欣喜。
“不白?”
“汪……”闻不白艰难的从喉咙中哼出一声,以示回应。
“哈……哈……哈哈……”闻圭又笑了,只是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放肆,神色似喜似悲。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然后放声大哭,声音嘶哑,最后只化为了无声的呜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闻圭低声喃喃,“真是……浮生若梦……”
闻不白呜咽了两声,似乎在安慰主人。
“我没事……”闻圭眼中早已枯干,转头看向大黑狗:“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找点吃的。”
说完便“迈步”向山林间走去,只是刚走出坟外一丈的距离,便感觉如陷泥沼,浑身无力。
”怎么回事?”闻圭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他发力往后一挣,那种无力感又消失不见。
自己似乎被限制在这坟头周围了?
那闻不白怎么办?活生生被饿死吗?
闻圭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大黑狗,又看了看自己的坟头,不过稍作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闻圭神色一狠,走向自己的坟头,开始扒土。
所幸自己那虚幻的手并未从土里一穿而过,而是如生前一般凝实,扒拉出一大块泥土。
双臂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几尺深的厚土顷刻间便被挖了开来,很快土下的“闻圭”便露出了真容。
身体干瘪,体内的血液早已流尽,身上是无数凌迟一般的切口,唯有那双眼眸,虽然空洞却汹涌着冲天的恨意,如金刚怒目。
闻圭默然,神色说不上喜悲,只是轻叹:“还好,看来刚埋下没多久,还没有腐烂。”
说完抓住“闻圭”的手,用力一扯,那条手臂连同骨头竟被连根拔下,真是好气力,全然不似生前抓只鸡都要费半天劲。
手臂被扔在闻不白面前,大黑狗眸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惊恐,随即猛烈的摇了摇头,竭力发出一声低吼,似在拒绝。
闻圭蹲下身,摸了摸闻不白的头,轻声道:“吃吧,人都死了,还在乎这个?你可不能死啊,不白。”
闻不白听完,犹豫半响,终是呜咽一声,随即开始卖力的啃起面前的手臂来。
连皮带骨头啃完,大黑狗艰难的起身,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摆了摆头,向一旁示意。
闻圭转过头来,旁边是两座紧挨自己的低矮土坟。冥冥之中似乎有种血脉相连的气息,想必是父母吧。
胸中情感激荡,突然又想痛哭流涕,但泪水早已流尽,只剩下双眼幽深似枯井。
闻圭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了下来,俯身长拜,清清楚楚地磕了三个响头,嘴角嗫嚅,千言万语到了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只脱口而出一声低语,又或是承诺:“爹,娘,我一定帮你们……报仇……”
无需再言语,闻圭长身而起,打算再试试往外走去。
脚步声忽然在耳边响起,按理说人绝不可能有这么灵敏的听觉,可成为鬼之后的五感似乎格外灵敏,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佩刀在匣中随人身摇晃而发出的清鸣。
一旁低伏伤感的闻不白也猛然站了起来,它也听到了声音。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