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修被这场景震撼,忙小跑两步,来到自家马车前。
张福早早在此等候,他见张允修出来,忙递上袍子,讨好道:“公子,现在考也考完了,今儿个晚上冯邦宁设宴邀您...”
“以后少给我提他。”张允修瞪了眼张福,翻身跨上马车,吩咐道,“走,回家去。”
“哦,哎。”张福满脸尴尬地应下一声。
等到张允修回到府邸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他简单对付几口晚饭,洗了个热水澡,正待美美睡上一觉,忽听游七来说:“公子,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
张允修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去赴约。
推门而入,他就瞧见张居正头戴方书巾,身披鹤氅,宛如仙人一般端坐在梨花靠椅上。
“父亲。”
张允修怯怯喊了一声,张居正睁开双眼,指着右侧的的椅子说:“坐。”
略作迟疑下,张允修坐在椅子上。
难不成?我这边才考完,他那边就知晓成绩?
最近能让张居正找自己的,也就是乡试而已。
除此之外,张允修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位日理万机的大首辅挂念。
正在张允修心念交错间,张居正瞟了眼儿子,淡淡开口说道:“再和我说说你那什么‘两只大手’,往深了说。”
原来是这事儿啊!
张允修吃了颗定心丸,拖着凳子往前靠了靠,笑着说道:“其实这‘两只大手’就是八个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士能展其学,农者有地耕,工有一技之长,商有利可图。”
“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商人就得不断做好自己的货物,优胜劣汰。
到最后自然就会剩下好货物。这是百姓自发的,不肖朝廷推动。”
“就好比西北边境茶马走私,东南沿海之前的海上走私,只要有利益,哪怕是杀头,都有人抢着去干。”
“当然这种利益并不长久。”
说到这里,张允修略作停顿。
张居正不置可否,示意张允修继续往下说。
“所以,咱们得引导,建立一个好的交易环境,允许他们竞争,但得在一定的规则下竞争。”张允修说着站起身子,义愤填膺道,“现在,官员们横征暴敛,又时常动用手中权威打压商人,儿子认为这不对。”
“重农抑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张居正反驳道,“如果百姓都去经商了,那人人都想着不劳而获,百姓养成惰性,那地谁来种?”
“交给专门种地的人来种。”
“专门种地的人?”张居正不解。
“如果照父亲所说的,经商能赚钱,大家都去经商。那百姓手里的就荒了,到时朝廷可以把百姓的地租过来,请专人种地即可。”
“地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
“您不是说,经商能赚钱,地都荒了么?”张允修笑着反问。
中国农民对地的情绪,看得比谁都重。
就算是他再怎么鼓吹商业,那些小老百姓该种地的,还是一样种地。
顶多就是小商人,小作坊得到发展而已。这就是资本主义的萌芽。
“你继续说。”张居正愣了片刻,指着张允修吩咐。
“您别看现在商税不足农税的一成,但在未来,甚至能够与之齐平。”张允修眉飞色舞,越说越激动,“一旦商业繁荣,老百姓手中的东西也能卖出好价钱,岂不是一举多得?”
和农税齐平?
张居正半点儿不信,自古以来商税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料定父亲不信,张允修拿出一块银两,又拿出毛笔在宣纸上点了四个小点。
“这四个点分别代表四个人,第一个代表赶考的学子,第二个则是客栈老板,第三个是贩羊的商贩,第四个是屠宰场老板。”
迎着张居正疑惑的目光,张允修介绍道:“现在,客栈老板欠了屠宰场老板十两银子,屠宰场老板欠贩羊的商贩十两银子,商贩又欠老板十两银子。”
“三人各自拉扯着彼此。”
“现在,一个学子赶考进入客栈,交付了十两银子,客栈老板当即把钱给了屠宰场老板,屠宰场老板给了商贩,商贩又给了客栈老板。
这时那书生临时有事,又要回房费,老板退了十两银子给他。”
张居正听得眉头紧锁,那十两银子转了一圈,竟是毫发无损地回到学子手中。
但三人的欠债,通通抵消了个干净。
“这就是钱财流通的重要性,这也是商人的重要性。”张允修笑着开口说道,“没有商人,咱们哪来绫罗绸缎可穿,没有商人,老百姓手中多余的粮食,如何换成财货?”
“商人满身铜臭...”张居正还想反驳,却也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二人就商贾一事争辩到半夜时分,最后张居正气得嘴唇发紫,暴跳如雷。
张允修不敢再与之争辩,此事就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