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白发老魁微笑说:“老夫自西域精绝国而来,是为寻找失散的小公主殿下,今日公子为小公主殿下挺身而出,老夫孑然一身,也无重礼答谢,只是瞧着公子体内气息雄浑,但又有一丝杂乱,所以思量一下,不如为公子指点一下武道上的一二,也算为公子答疑解惑,不至于练功练出了心障,堕入深渊。”
顾徐行神情肃然,拱手执礼作揖。
白发老魁也不走近,就站在那里与顾徐行遥遥相对,顾徐行洗耳恭听。
“老夫瞧公子体内气机,有青城山紫霞神功沉淀于丹田,手中刀练得也是青城绝学杀鲸刀,外家功夫练得应该是白马寺渡海僧所创八极拳,皆是上乘武功,印堂间有紫气东来之相,蔚为壮观,乃是天纵之才,实属罕见。”
顾徐行不卑不亢,即使被看穿所有秘密仍脸色如常,紫霞神功练自《素心经》,杀鲸刀练自《杀鲸刀》,至于八极拳则是他前世为了防身拜高人学来的。
他忽略最后一句,坦然笑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本就是江湖武夫夺天地之造化,稍有不慎,便入万丈深渊。所谓大道气机,简言之就是结内力于丹田,引气至灵根,气机与天地共鸣,可此道非知之难,行之惟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像武当大黄庭、龙虎山天师灌顶、白马寺金刚怒目以及藏剑山庄的闭鞘养意,皆是如此。我观你气机,虽已有所小成,但是半路出家,不似寻常武夫从小锻体,体内仍有几大窍穴未能打开,若公子信得过,老夫愿意耗上几成功力为你拓展经脉窍穴。”
顾徐行思虑了一下,终于点头,缓缓闭上眼睛,不知晓身畔转瞬风云骤起。
白发老魁气机慑人,望向对方,微微一笑,同样闭上眼睛,枯槁手臂轻轻一抬,大袖揽清风。
酒肆内外所有空气腾空汇聚而来。
白发老魁双袖一挥,黑袍激荡鼓起,竟将从酒肆外涌入的雄浑气机化龙倾斜砸向顾徐行,而顾徐行也并未被这道澎湃气机所击飞,只见他呼吸沉入丹田,闭目养意,整个人精神愈发充盈,额间有一枚若隐若现红点熠熠生辉。
只听白发老魁默念:“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鬼道成,不欲人道穷,诸气天荡荡,我道日兴隆。”
每说一句,白发老魁掌间便汇聚一股黄紫气色,萦绕整支手臂,最终共计九九八十一道黄紫气机汇聚成型,一齐轰向顾徐行。
顾徐行身体先是愈发冰冷,转瞬便燥热难耐,水深火热一般,经脉几乎要寸寸涨裂,意识模糊中,没来由想起负笈游学途中,一位世外高人的那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指端”,索性一咬牙死撑到底。
一炷香功夫,通体发烫泛红的顾徐行只觉耳通目明、神清气爽,额间倒竖一枚枣核印记,宛若开了天眼的佛。稍稍调转气机,发觉体内真气更加澎湃雄浑,四肢百骸都有无尽气量。对于天地神气变化竟有点玄妙的感同身受。
顾徐行站起身,一揖到底,恭敬沉声道:“谢过前辈授业之恩!”
白发老魁点头,脸色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蜡黄,洒然笑道:“你小子天生武体,体内窍穴巩固如堤坝,倒是耗去老夫不少功力,好在是打通了。如今恩情已报,咱们就此别过。”
顾徐行再次作揖。
望着年轻侠客渐渐走出视线,白发老魁喃喃自语:“他日此子能教蜀江春水倒山流。但愿于公主是桩善缘。”
酒肆外,红衣女子呆呆望着白狐儿脸纵身上马的身影,下意识就问出一句:“大侠,你叫什么名字?”
顾徐行回头望去,先前未曾细看,此时才发现这女子有着一张绝美面庞,一双罕见的墨绿眼眸,如绿水清山,投过来的眼神毫不掩饰敬畏与崇拜。
顾徐行对亭亭玉立的少女笑了:“我叫顾徐行。”
少女满脸俏红,两根手指悄悄绞扭裙衣,低眉敛目说道:“南枯如懿。”
顾徐行摆了摆手,深深看一眼对方,漫不经心说道:“还有啊,我不是大侠。”
“嗯……多谢大侠刚才救我。”
“呵,真是傻得可爱。”
随后,长呼出一口气,年轻侠客用布条蒙住眼睛,骑上劣马沿山道远去。
似乎知道南枯如懿在痴痴目送着,顾徐行没有转身,挥了挥手,至身形消失在视野。
南枯如懿抬手遮了遮夕阳光线,紧紧抿住嘴唇。
只剩一缕余晖。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劣马归晋州。
距晋州城门不远,顾徐行牵着劣马停在原地,抬眸向城头看了一眼。
大概一盏茶的光景后,城门大开,地面轰轰隆隆震动起来,从城门处冲出一队铁骑,人数在三十上下,绵延成一道笔直黑线,皆是晋北军内最骁勇善战的骑兵,由为首的轻车督尉花云打头,浩浩荡荡冲刺到跟前。
顾徐行微微眯了眯眼,轻车督尉翻身下马,立即奔驰到跟前下跪拜行礼,递上一封书信:“王爷对世子殿下另有要事交代。”
顾徐行接过书信,取出信纸轻轻展开,只见上面写了行令人一头冷汗的大字:“杀裴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