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了,他反复描画的,都是同样一幅场景,那个当年池塘边放风筝的小女孩,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模样。
画着画着,眉间渐渐深锁。要怎样描摹,才能留住那样纯粹天真的笑容?
皇后器重暮雪,常常亲自将她叫到宫中指点。照说暮雪自身资质的确出挑,可端就是这性情,看似温和,却并不全然顺服。
“姑娘伺候人的工夫,还是差了些。”皇后不耐其烦地教导她,“皇上面前虽然规矩大,但是你也不要太过拘谨,你看看你这动作,一板一眼的,哪里有半分意趣?”
暮雪瞧着这是个机会,连忙道:“奴才就是这般愚笨,不讨圣心,娘娘还是容我就做个女史侍奉吧。”
“不可。”皇后很坚持,“你是本宫挑中了的,将来必然要封妃做嫔,才能辅佐本宫治理后宫。”
“奴才真不是谦逊,的确是不堪大任。”
暮雪无奈至极,她故意装拙,且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怎么皇后非是不肯放过她呢?
有一次逼急了,她冒死顶撞皇后,表明自己死也不愿嫁入后宫。没想到皇后却说,若如此,便将她指给皇室子弟。仍是不由分说,继续压着她学侍候男人的那一套规矩。
眼看着大选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暮雪越发为自己忧心起来。她害怕皇后哪日真赶鸭子上架,直接做主就将自己收入了皇帝后宫,又或是嫁给了皇室子弟。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先帝的遗女,血缘如此之近,每当思及,便觉可怕。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了王阳关。督公权重,皇后亦不敢得罪。
她一日不嫁,恐怕皇后的眼睛便一日盯着她。不如嫁了也罢。要嫁,就嫁一个皇后也管不着的人。
暮雪下定决心后,回房中梳妆一番,换了身素白牡丹绮纹裙,襟上绣着精巧的蝴蝶图样,像是振翅欲飞般的鲜活。再挽上凌云髻,带上一对脂玉耳环,斜斜插上一支粉珊瑚攒珠簪子,最后撂开了手,轻轻地描起眉来。
鸣筝进得房来,见她如此打扮,好奇不已,出言调侃道:“暮雪你今日是怎么了?遇着心上人了不成?”
若是平日她开这般玩笑,暮雪肯定反唇回击了,不过今日非但没有回击,反而微笑,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我想嫁人了。”
鸣筝本来正扫着地灰,听她这一说,吓得不轻,立马放下扫帚奔过去,用手背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姑奶奶你莫不是发烧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暮雪反而悠然得很,一面搽着胭脂,一面淡淡道:“我可没心思开玩笑。”
“你中了什么邪不成?你要嫁什么人?就算你想,皇后娘娘那儿也不能答应。她这般栽培你,可不是为了你出宫去嫁人的!”
暮雪不急不徐地将胭脂盒放下,檀红的唇色在稀薄的日光中显得极为美艳,妆面齐整的模样显得她格外庄重。转过头来,朝鸣筝抿唇一笑。
“我想与督公对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