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雪朝她走了两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叶宸想要后退,却迈不开步子。
这一怔的时间,谢钦雪已经靠近她耳侧,气息极轻地撩动了她耳畔的几缕碎发。
清冷的月光被灯市街的烟火气息染得温暖。
在旁人眼中看到的景象是,灯市街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位年轻的清秀公子伏在身旁白衣姑娘的耳边说着什么,白衣姑娘似乎眸光闪动了一下,半晌,才薄唇微启,轻声回了一句仿佛是情人的喃喃低语。
“叶姑娘可知,钦雪故意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无妨。”
寒北将军府
清晨的洛阳街道人还稀少,商铺大多都没有开门,桐露街一带基本都是民宅,少有店铺,与灯市街相比自然清净的很。
连着两天的晴天之后,又是灰蒙蒙的阴雨天,洛阳的阴天,天空似乎总是这样的透亮。
只是今天,还凝固着几片灰云。
寒北将军府旁的校场是唯一不那么清净的地方,常日有练兵习武演练的呐喊之声。但是离校场十分遥远的后院却是十分静谧,尤其是这天蒙蒙亮的清晨,静得可以听见落叶的声音。
此时无风,唯有空气清凉,叶宸站在屋前,闭目细细感受着凡尘的清息和浊息。
一时,紫枫执伞而来,在阶下行了一礼:“将军今日在校场有一场阵法演练,问姑娘是否有兴趣前去一观。”
左右闲着无事,去看看也好。
叶宸点点头,跟紫枫一同前往校场。
除了第一天进将军府是从正门走进来的,这两天谢钦雪来找她出去都是高来高走,所以叶宸对将军府的布局也确实不怎么清楚。
出了后院,穿过花园,便到了那日与何孝寒的几个副将见面的前院。即使是阴雨天,将军府的守卫也没有一处放松,紫枫引着叶宸从东长廊走,走了数百米才看见校场。
校场的面积着实不小,比将军府邸的面积还要大些。南墙一侧铺就了一丈余宽的白石,正中间是观演台,校场其余地方全部都是黄沙,因着阴雨,满场黄沙都被踩成了湿乎乎的泥浆。
观演台上的何孝寒一见她们,便跳下台快步迎了上来。
何孝寒摆摆手,紫枫会意,退下去了。
叶宸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何孝寒穿铠甲,当年从桃溪中救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一身黑甲。一晃十数年过去了,他容貌变化不大,气质却截然不同,眉眼间的刚强冷毅让叶宸恍然想起,他已是手握重兵的一朝重臣,不再是当年与她谈笑的少年了。
“这两日有紧急军务,没能抽出时间过去,别见怪。”
“无妨。”
何孝寒微微一笑:“上台吧,马上就开始。”
叶宸点点头,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手中的伞也遮到何孝寒头顶。
“从军多年,我已记不清多久不曾打过伞了。你是第一个为我撑伞的女子。”
“那为何不曾娶亲呢?叶宸听闻,有许多姑娘都很仰慕寒北将军的。”
何孝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不愿将自己的婚事变成一场政治联姻,若要娶,我定是要娶一位心爱之人。一个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身份的人。”
“可是我听人说你不曾与什么姑娘有交集?”
“难道你不是?”
“叶宸非凡世中人,如何能算?”沉默半晌,叶宸又道:“不过,若是没遇到有缘之人,勉强求得也无益。”
何孝寒笑而不语。
谈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观演台下。
校场的观演台是实木搭建,有一丈多高,五六丈长,十分简易。叶宸随何孝寒登上观演台,便看见秦良生一身青衣,在台边负手而立,正望着校场内的情况,见他们上来,秦良生立刻走上前来对着何孝寒行了一礼,又对着叶宸笑了一笑:“叶姑娘。”
秦良生暗暗留意,见叶宸一直目送何孝寒到校场之中。
想到从不亲近女色的何孝寒会让她入住何府,心下更添了几分好奇,便道:“叶姑娘对将军真是情真意切啊!”
“情真意切?”叶宸看向他,见他青衫微湿,上前半步将伞移到他头顶,才道:“何出此言?”
叶宸的靠近让秦良生僵了一下,他局促的笑了笑:“许多事,自然是心照不宣的。”
叶宸看他神情,又想到谢钦雪说的外面猜测她与何孝寒之间的关系,心下便明了。只是她自认与何孝寒之间并非传闻那般,所以也没有解释。
秦良生见她半晌不语,也微低了头。
校场之中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三千军士齐声呐喊,声音浑厚,气势如虹,仿若虎啸龙吟直穿长空。叶宸瞬间便明白了,谢钦雪口中的“寒北军,寒尽北原之军”,果真是当之无愧。
叶宸看得认真,没有注意身边的秦良生悄悄地看她。
身旁的姑娘仿佛一朵出世白莲,气质清冷,神色清淡,目光清澈地像自己年幼时在山中见到的月光。目光扫过她发间,秦良生愣住了。
那束发的簪子,并非之前所见的桃木簪,而是一根黑金檀木的流云银纹簪。
一般人不认识那簪上的流云纹,只当做是一种好看的花纹而已。可是这种特殊画法的流云纹对于秦良生来说,却是一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特殊标识。
他幼时在清河与崔素一同读书时,经常在崔素书房内的“世家谱系宗图”中看到。
流云纹虽然常见,但是这一种画法的流云纹,全天下只有一家人使用。
那是陈郡谢家的兰墨流云,暗含着谢家“君子如兰”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