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十分破旧,墙角挂着蜘蛛网,处处落灰,柜台之上摆着些旧书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柜台旁只有一个嘎吱作响的摇椅,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躺在摇椅上,羽扇覆面,没有穿鞋,光着脏兮兮的脚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
“客官要点儿什么?”从灰毛羽扇下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叶宸依照谢钦雪教她的回道:“独活。”
破烂摇椅依然咯吱咯吱摇着,对她的称呼却变了:“客家要多少?”
叶宸不知道什么意思,只依旧按谢钦雪教她的道:“十六两。”
“客家要的多,请后堂自行去取吧。”话音未落,躺椅上的人右手摸到椅下,柜台后一个小小的木门打开。
木门与墙浑然一体,方才竟完全没察觉。
叶宸使了个眼色,洛红玉随她进入木门。二人刚一进门,账台后的人立刻起身笑眯眯的施了一礼。
这房间空旷无物,灯也点的昏暗,却是十分干净。三丈见方的房间内除了一个账台一个摆柜之外什么也没有,账台两侧分别有一个布帘子,一黑一红,应该是通往更后面的屋子的。
账台后的小个子男人布衣布帽,身材精瘦,留着一缕小胡子,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右脸上一个烙上的“死”字十分刺目。
“天地通源,无有黑白。客家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看病。”
“客家是看天还是看地呐?”
叶宸没说话,将谢钦雪给她的一小节木头放在他面前。
他抬眼看向叶宸,又看了一眼站在后面没出声的洛红玉,才伸手向右边黑色布帘方向作了个“请”的手势:“客家这边走。”
男子脸上的笑容在送两人进后屋之后慢慢消失,他回头两指捻起那一小节黑褐色的木头,轻轻一捏,一指长的小木条裂成两半,露出中心一小片细长的金叶子。
男子捻着薄如纸的金叶,指腹在叶子上三个并不十分显眼的小篆刻字上蹭过:“飞雪谷......”
叶宸和洛红玉一前一后经过一条窄小的狭长通道,便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无草无木无花,乱石其间,四方的小院子,所有房门全部紧闭,每个门上都挂着一个半个手掌大的骷髅头,有红白二色,分布杂乱,看不出规律。
“二位看诊吗?”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叶宸惊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伛偻着背的红衣女子,面容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两缕灰白的头发从兜帽两边露出。
红衣女子没有动,静静等待着回答。
叶宸缓了一瞬,冲女子点了一下头。
红衣女子慢慢转身,带着两人往一个方向走,叶宸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红衣女子看似动作缓慢,实则走的很快,叶宸几乎是快步才跟得上她。叶宸的目光在前面那人宽大的裙袍扫过,暗红色的裙袍及地,这样快的速度却几乎看不出她的步子,仿佛是整个人悬空而行一般。
“请。”红衣女子突然停下,推开了右手边屋子的门。
叶宸朝挂着白骷髅头的房门迈出半步,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叶姑娘!”
洛红玉微微低着头,苍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抓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松力。
叶宸问道:“怎么?”
洛红玉沉默一瞬,忽而伸手至她发侧捻下一片绿叶。叶宸见她手中多出的一片绿叶,莞尔一笑。
两人刚进入房间,身后的房门便“砰”一声迅速合上了。叶宸环顾一周,半边竹帘将房间一分为二,竹帘后一张竹桌,一个青衣男子坐在竹桌之后,隐隐约约看不清面容。
“病人进来。”
洛红玉依言走到竹帘后,与青衣大夫对面而坐。
叶宸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一个黑衣劲装的娇小女子端着茶盘从里间走出,一根大辫光洁的总在脑后,发间一个精致的黑色蝴蝶发饰十分惹眼:“请。”
叶宸接过茶杯放在茶几上,并没有喝。黑衣劲装的娇小女子微微瞟了叶宸一眼,退了下去。
竹帘之内的两人把脉把了许久,青衣大夫终于收回手道:“你这病不可能根治,不过如果好好保养的话,再活五年没什么问题。”
意料之中的答案,洛红玉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竹帘外的叶宸,听到这话微微直了直身子。
洛红玉深深看了青衣大夫一眼,刚想说话,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吵闹兵戈之声。洛红玉与青衣大夫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未曾料到。
叶宸闭目凝神,隐约听到方才那两个被点穴的士兵的声音。
不一会儿,传来一阵更响的砸东西的声音。
叶宸思虑一下,起身出门:“我去看看。”房门又一次关上。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洛红玉才开口道:“我尽力了。”
青衣大夫冷哼一声:“我对你的任务没兴趣。”
适时,黑衣劲装的女孩从里间走出:“外面来的是寒北将军府的人,估计今天是拿不到东西了。”顿了顿又对红玉道:“你怎么没说过她跟寒北将军府有关系?”
洛红玉道:“我并不知道她与将军府有关系,师父只说让我想办法带她来这儿,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李未漪去品香会的事情你没有及时回报,师父很生你的气。”
洛红玉冷道:“我跟她才刚认识,过多打听她的私事容易引起怀疑。”
“你跟我凶什么,我好心提醒你而已!”
洛红玉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好的情绪,问道:“加河,你早知道杏一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师父没说让我告诉你,再说了......”
青衣大夫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好了!你们要吵架回去吵,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自便。”说完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里间。
加河走到茶几前轻轻拨弄茶盖:“唉,可惜了我一瓶上好的迷魂。”洛红玉回头透过竹帘看了一眼方才那杯端给叶宸的茶,默默不语。
昏暗的房间内,脸上烙着“死”字笑嘻嘻的小个子和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站在账台两边成对峙之势。
玄衣男子身边跟着四五个高大魁梧的布衣男子,几人静默安然,散发出的气势却岿然如山,另一边的布帘之前四五个带着银白骷髅面具的黑袍人安静的站在原地,个个身材精干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风,却透着仿佛幽灵般的森然。
小小的房间被两拨人马分成了两部分。脸上有烙印男子身后的柜台已经被推翻,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叶宸一掀开布帘的瞬间打破了原来的僵局,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她,自然也包括账台两侧紧张对峙的两个人。
一些遥远的记忆从叶宸平静如水的面容,飘回何孝寒的脑海。
何孝寒怔在原地。
一点喜悦从眼底溅起涟漪,慢慢荡漾开来,像温暖春水浸润心湖,最后在他浅浅的酒窝中停驻。
“别来无恙。”半晌,叶宸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