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真的想了一晚上办法,也真的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直到早上,他熬不住了,才算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再睁眼时,已经是九点,他赶紧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往赌坊赶去。
一路上,张玉心里就盼着相寻已经想到了一些对策......可当踏进相寻的房间时,张玉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相寻,正睡得像死猪一样,桌上吃过的早餐,看上去比往常还丰盛......张玉穿着鞋就跳到了相寻床上,一把掀开被子,对着相寻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妈的......还真是吃得下睡得着啊!?”
“册,吃错药啦!”相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我愁了一个晚上,刚睡一会就来和你商量,你倒好.....”张玉指着相寻的鼻子开始骂。
反应过来的相寻,静静听完了张玉的发泄,然后才开口道:“昨晚,人已经来过了。”
张玉脸上的不满,立刻变成了惊讶。
相寻起身,搭着张玉的肩膀,把他带到了破碎的窗户前。接着,相寻把夜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是说到追踪龙家兄弟时,相寻说是自己跟着的。
“你一个人,跟了那么远,他们没有发现?”
“保证没有。”相寻,一脸自信。
张玉看着相寻不容置疑的样子,便跳过了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个棚户区,倒确实和黄老板有关。有的门生,帮他办了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就会到那里去避避风头。”
听到这些,相寻心就更定了。想来,是龙家兄弟特意要求黄老板,给他们找一个以前是乱葬岗、现在能暂住的地方,以借用阴气,来维持蛊虫的活力。
相寻想这些的时候,张玉就在来回踱步,而找到龙家兄弟的住处,也并未让他安心什么:“行踪,不是关键,他们毕竟不像普通的杀手,非要到你身边才能下手。就像上次那个放皮影戏的,人都没有进赌坊,就可以弄你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手段,你搞清楚了吗?”
张玉说到皮影戏的时候,相寻就被逗笑了,等张玉说完好一会了,他还在笑。
直到张玉脸色开始难看了,相寻才算回话了:“等他们把所有手段用一遍,我就清楚了......”
如此明显的嘲讽意味,张玉不可能听不出。可是想想相寻面临的危险,他连再次发火的心情都没了,只是忧心忡忡地点起了一支烟。
这支烟,抽得很慢,相寻看着张玉的表情,也陪他作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张玉点燃第二支烟的时候,相寻忽然从他嘴上拔走了烟,叼在了自己嘴上深吸一口,然后,又重新开始笑了起来。
张玉,被相寻接二连三的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说这笑声,是在宽慰自己别过于担心吧,可听起来,嘲笑的感觉多过温情。说相寻就是在嘲笑自己吧,都大难临头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笑。
笑了很久,相寻才拍了拍郁闷的张玉,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等着他们来害我呢?”
昨晚相寻问碧月,为什么要等着蚊子来叮他......而这句启发到相寻的话,他说的很是平淡。
但现在问张玉的这句,就很不平淡了。
张玉被问得一愣,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相寻......他看到,一双眯缝着的眼睛,正闪烁着寒光。张玉,顿时恍然大悟!
张玉虽然长得比相寻硬派,心还是软一些的,做事,也不愿做绝。在张玉的思维定式中,那两个人,是为他们的大哥来报仇的。相寻,作为被复仇的对象,要的就做好防备。
可在相寻眼里,龙卯生的死,本来就是自找的。现在,他的弟弟又要来加害自己,自己先下手除掉祸患,才是上策。何况,龙家兄弟已经先出手了,只是自己躲过了一劫而已。眼下,必须在他们再次动手前,先摆平他们。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相寻觉得大可不必,有的人,还是彻底消失的好......
虽然张玉没有主张斩草除根,但是相寻要清除威胁,他也不会反对。比起刚才苦想防范对策的时候,张玉显然轻松了一些:“你准备,把他们两个的人头也拔下来?”
“册,你以为像萝卜一样好拔么?”见张玉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相寻笑了起来,“这次,我要求玉哥帮忙了。”
“只要别让玉哥和他们斗法,别的都好说。”张玉,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斗法的事情,当然交给我,玉哥,就帮我准备些法器吧。”
“法器?什么法器?”张玉疑惑道。
相寻的表情,一下子恢复到刚才反问张玉为何要等对方先下手时那样,阴冷中带些得意,说的话,也没有一点感**彩:“两桶火油。”
然后,相寻的嘴角扬了扬:“我的朋友,说那里阴气重,我就给他们添些火气。”
知晓了相寻要先下手为强,对方的落脚点,也摸到了......相寻一说要火油,张玉当然就能猜到他要干什么。
“有把握么?”张玉,还是有些不放心。
相寻轻笑道:“能被我从窗台打下去的蠢货,总不会是烧不死的妖怪吧。”
“什么时候动手?”
“只要他们今晚还在,我们十二点出发。”相寻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再叫两个靠得住的兄弟,拉两部黄包车过去。”
苦苦想了很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相寻的答案。而相寻的答案,每次从事后来看,都是正确的。
张玉站起身:“我就先走了。”
“不再坐会?”
“先去准备你要的法器,然后回家补补觉......”张玉摆摆手,一脸轻松地走了。
相寻,又在屋中独自思考了一会,在拜托碧月务必盯紧龙家兄弟后,也翻身上床补觉了。
相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他就坐在窗口,静候碧月传来消息。
碧月在这个钟点,总喜欢去到窗外的某棵树梢。
相寻问过碧月,去树上做什么。碧月说,她在吸纳月华。因为碧月太小了,有时,相寻想找她在哪棵树上,却从未找到过。
今天的相寻,更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虽然他看不到碧月,可他在碧月的视线里,还是非常显眼。
碧月望着相寻,觉得这个少年怎么看,也不像做得出今晚计划之事的人。碧月对这件事,还是有抵触的......可是,她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化解事端。所以,相寻请她协助的时候,她才默默应承了。
月光下的相寻眉头微皱,眼神有些放空,却还是定定地对着窗外。
“他等人的样子,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碧月,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她又甩了甩头,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看哪里呢?!”过了很久,碧月终于出现在了窗台上,相寻却没在第一时间发现。
循音看去,发现了碧月,相寻才咧开嘴笑道:“我在看,有没有配得上你的公壁虎。”
碧月龇了下牙,却没什么心情吵架,轻声道:“他们回到那个木屋了。”
相寻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把预备好的黑色短打换上后,他招呼碧月藏到自己右耳之上,就推门出发了。
刚跨出赌坊,相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回身来到两个伙计正在小酌的一张桌子前,拿起了一个装酒的小瓷坛,晃了几晃,把里面剩的酒,倒进了伙计面前的酒杯。然后,相寻把小瓷坛塞上塞子,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才一脸满意地出了门。
把张玉从家里唤出后,两人来到了公共租界和华界交界处的一个小酒馆。
小酒馆门口有一张酒桌,桌边坐着两人,正是张玉的两个徒弟。
称两人徒弟,倒不是说张玉教授了他们什么本事。青帮会众,本就是以师徒相称的。势大年长一些的长辈,可以称晚辈为门生。像张玉这样刚冒头的,对手下人,用门生这样的雅词就有些做作了,还是称徒弟更加合适些。
不远处,停放着两部黄包车。车厢踩脚处,各放了一个油布包着的大物件。相寻一看,就知道那是两个火油桶。
此时才十点,相寻的计划,是深夜动手。所以,几个人又叫了些酒菜打发时间。
两位徒弟,只听张玉说今晚要做大事,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就有些紧张兮兮。相寻和张玉,作为当事人和当事人的挚友,也都有着各自的心事。
本来小酒馆的酒就不怎么样,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更是让人觉得难喝。
张玉觉得,现在这样,绝不是办事前该有的气氛......刚巧,他看到相寻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瓷坛,便笑了起来:“是不是嫌分钱分得少了,还故意自己带着酒出门,来损我面子?”
相寻,虽然被这话呛了一口酒,却还是很配合地回道:“这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玉哥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互嘲一阵,在嬉笑怒骂中,每个人心中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
不得不说,尽管心机手段上,相寻更强,但“狮头”的这个“头”字,还是很有道理的。作为头领的气质气场,张玉显然更胜一筹。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张玉和相寻,各自坐上一辆黄包车。两个徒弟拉起车,就往那片棚户区赶去。
被人用车拉着,到底比自己走路舒服多了,相寻小声问碧月:“第一次坐黄包车的感觉怎么样?”
“我还是喜欢指挥你走路。”耳畔的碧月,轻声答道。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相寻的双手,不禁有些发抖。除掉龙卯生,毕竟是自己迷迷糊糊借着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完成的......而在今晚,却要完全凭着自己的意愿,在清醒的状态下去要别人的命......
这样做好吗?
总比自己的命,被别人拿去好吧......
碧月,也感觉到了相寻的紧张,可她什么也没说。对相寻正要去做的事情,她实在没办法去鼓励。可是,她又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阻止,让相寻继续提心吊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