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率兵猛攻,使用奇谋挖掘地道,兵不血刃地攻下了晋阳(山西太原),所过之处大多请降,整个前燕都十分恐惧。焦急的慕容玮赶忙将三十万精锐派往前线,然而带兵的主将却因害怕王猛而不敢进军。
王猛曾经派遣一位将领去侦查地形险要,约定以中午为限必须返回,结果对方直到黄昏才回来,气得王猛当即就要将他斩杀。邓羌知道后再三求情,甚至想要率兵攻打王猛来搭救那位将领。王猛欣赏邓羌的道义,便对他如实相告:“其实我这么做是想试探你,你对一个寻常的将领尚且如此关爱,更何况是国家呢?所以从今往后我可以放心地对你推心置腹了。”——可见王猛的心机深沉。
前燕眼见王猛孤军深入,就想像当年曹睿对付诸葛亮那般只守不战来消耗他,结果反被王猛派遣五千轻骑绕到后方烧毁了粮草和军械。王猛趁机对手下士兵做起思想工作,向他们强调:第一,我们现在深入敌境,有进无退,要么胜,要么死。第二,等到战争胜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加官进爵,以高贵的身份衣锦还乡回到父母及亲属面前,那将是极大的荣耀。前秦将士听后个个士气高涨,摩拳擦掌,旬日之间就杀敌五万,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入邺城(河北),打得慕容玮连夜向辽东逃去。
王猛军令严厉,赏罚分明,只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全歼了不可一世的前燕主力。前燕的士民对他心服口服,都说:“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与慕容恪将军相似之人。”王猛听说后不禁叹息:“看来慕容恪也是一个奇才啊!”于是用牛、羊作为祭品来祭祀他。
苻坚大喜过望,亲往前线恭贺,王猛也特意离开邺城跑去迎接。苻坚对他说:“当年汉朝的周亚夫为了治军而不去迎接汉文帝,将军又何必亲自前来?”王猛说:“周亚夫为了成就个人名声而置天子于不顾,我不屑于这种做法,您不远千里而来,我又怎能不来亲迎?”
慕容玮身边只剩下十几个护卫,其余将士全部溃逃,结果又祸不单行地遭遇了盗匪。一位将领为了掩护慕容玮逃走,与数十个强盗拼杀到最后,最终无奈大叫:“我所能够做的已到极限!”然后就被群盗射死。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慕容玮失去了马匹,只能徒步而行,最终被前秦的将领捕获带到苻坚面前,苻坚心软释放了他。而对于那些导致前燕灭亡的大奸之臣,苻坚也多半姑息,不光不加惩处反而加官进爵。
于是一百五十七个州郡,九百九十九万人口的强大前燕为前秦所灭,前秦一举成为全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慕容垂看到众多亡国的前燕官员与公卿又是愤怒又是感叹,但还是以海纳百川的器量包容了他们。燕国虽然灭亡,燕人的心气却并没熄灭,燕国的太史就对身边人说:“只要慕容垂还在,不出十五年我们燕国必能复兴。”
前秦好不容易历经多年流血牺牲才平定前燕,然而苻坚竟还允许他们君臣——慕容氏的父子兄弟遍布朝野,并且担当重任。手下大臣前后上书五十余次劝他尽早诛杀鲜卑人,但苻坚却坚决反对:“我的梦想是一统天下各族,让所有人都能成为一个大家庭,自然要将慕容氏视作自己的子民。你不要心怀不安,只有勤修德行,自我完善,才能防止灾祸。”
不久,苻坚又给王猛任命了一连串的官职: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就连王猛都感到工作量有些负荷不了:“丞相职务繁重,太子太傅地位尊贵,尚书令政务繁杂,司隶校尉责任重大,再加上还要督导全国的军务,上下传达皇帝的命令,无论文武大权全都集中于我一人之身,大小之事也都要我一人处理,即使有伊尹、吕望、萧何、邓禹那样的才能恐怕也无法同时兼任。”上表推辞了三四次,但苻坚却仍坚持:“我正欲统一天下,除了你再无法信任他人,你不能推辞我,就如同我不能推辞天下一样。”
而自从王猛出任宰相后,无论百官的管理、军队的统御还是国内外的政事外交,没有一个不是由他所定,苻坚虽然名为君王,实际上却乐得清闲。王猛刚正英明,处事干净利落又知人善任。在他的治理下,前秦国库充裕,军力强盛,凡是与敌人交战没有不胜利的。苻坚还命令太子以及其他儿子侍奉王猛就要像侍奉自己一样。
——由此可见,治国的根本不在于君王如何勤政,而在于是否所托得人。所以像苻坚得到王猛后,不用费太大力气就差点一统天下,而在王猛去世后即使他再劳心劳力也难以力挽狂澜,就是这个原因。
桓温自恃才能卓越,地位崇高,早已暗怀篡位之心,曾抚摸着枕头说出了那句千古名言:“男儿就算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他本想通过北伐前燕立功,却在枋头之战中大败反而导致声名受损。眼见自己已然六十岁的高龄,再不篡位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便开始谋划行动。
但因晋废帝司马奕一向行为谨慎,没有过失,而男女之事又比较容易构陷,于是桓温便对外传言:“皇上患有阳痿,几个儿子都非亲生,而是通过宫外之人淫乱后宫所得,必将影响晋朝基业。”成功使司马弈屈辱地成为了史上第一个因“阳痿”被废掉的皇帝。之后桓温将司马奕的三个儿子全部处死,扶持晋元帝司马睿的儿子司马昱即位,是为晋简文帝。桓温还将殷浩和庾亮两大家族的后人全部诛杀,吓得谢安见到他都会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跪拜。不久,庾氏遗孤趁夜攻入京口(江苏镇江),以司马奕的密旨为名聚集士兵讨伐桓温,不过很快就被桓温平定诛杀。
晋简文帝风度翩翩,言辞高贵,处事淡然洒脱,可惜并不具备雄才伟略,谢安认为他是类似于晋惠帝一类的人物,清谈方面比晋惠帝还要略差。但由于桓温的专权,晋简文帝也只是个傀儡,常常需要担心被废,很快就在焦虑之中耗尽了心力而去世。
临死前,晋简文帝连下四道诏令宣召桓温前来,但桓温担心是诛杀自己的阴谋故意推辞不来,无奈的简文帝只得颁下遗诏:“由大司马桓温代理朝政,对于年幼的新皇可以辅佐就辅之,不能辅佐就取而代之。”但是臣子王坦之死活不肯颁布此诏令,当着简文帝的面将诏书撕毁,并扶持太子司马曜即位,是为晋孝武帝。
桓温本就希望晋简文帝能在死前将皇位禅让给自己,结果却落得一场空,大怒之下对王坦之怀恨在心。之后他入朝觐见时特意传召王坦之和谢安前去当年王导等人落泪的新亭迎接,想要将他俩全部除掉。王坦之非常恐惧,谢安却神色自若地说:“晋国的国运就看今天了。”
等到桓温入朝,文武百官全都颤栗恐惧地跪拜在两侧,王坦之更是吓得面无血色,流下的汗水沾湿了衣服,只有谢安敢于直面桓温,笑着和他谈了很久。桓温提前在帐外安排好谋士偷听,好给他出谋划策,结果一阵风吹来全部展露无遗,谢安看后笑着说:“原来还有帐外之宾!”
最终桓温还是没有杀害王坦之和谢安,究其原因,首先当然还是支撑在二人背后,当时江东最大的两大门阀:王家和谢家的威慑。而桓温由于枋头之败,军力大大受损,对于那些大门阀也不具有压倒性优势,自然担心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其次,此时的桓温已是风中残烛,自知时日无多,为了稳妥起见也只好暂不发难,好将取得天下的希望延续给子孙。
之后桓温病重,多次催促朝廷给自己加封九锡,但都被王坦之和谢安故意拖延而不了了之。
数月后,桓温病亡,朝廷下令以汉朝大功臣霍光的规格将他安葬。
373年冬季,苻坚派遣大军成功攻克了益州,将蜀地正式纳入前秦的版图。晋国太守周虓(xiāo)为了护送母亲妻儿而被俘获。之后周虓每次觐见苻坚都会傲慢地岔开腿坐着,还多次辱骂他为氐贼。有一次前秦朝会,仪仗隆重,卫士众多,苻坚不禁得意地对周虓说:“此等规格,比起晋国如何?”谁知周虓却愤怒地撸起袖子疾言厉色道:“蛮夷猪狗相聚一起,怎敢和天朝相比?”在场的前秦众臣无不愤慨,坚决请求杀掉他,但苻坚却反而待他更加优厚。周虓多次向东晋通风报信,将前秦的朝政秘密全盘托出,还数次计划谋反,左右都请求苻坚尽快将他处死,然而苻坚却仍不为所动。——一个对前秦有如此大恶意的敌国俘虏,却享受着比浴血奋战的忠臣良将更高的待遇,苻坚如此赏罚失衡,怎能不让那些为前秦鞠躬尽瘁的将士臣子们寒心?
之后某位亲王在洛阳造反,被抓获后用囚车送到了苻坚面前。苻坚不仅将他赦免,还保留了他的荣禄爵位——所谓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即使尧、舜也不能治理天下。而苻坚每次擒获造反之人或是敌国君臣降将往往都会立刻赦免,赏罚已经到了荒唐的地步,从而使得每个人都心存侥幸,对叛逆作乱习以为常,因为即使作恶失败也不用担心受到惩处。
慕容垂的夫人也深受苻坚的宠幸,二人常常共同乘坐一辆车外出游玩,有臣子看到后就做了一首歌来唱:“不见鸟雀飞入燕子窝,只看到浮云遮蔽了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