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听到从大帐卫兵热烈讨论出的只言片语。
虽是只言片语,连成一串,信息量就太大了。基本可以肯定,七皇子谋事的步伐加快,向多格借兵,事成之后割让北疆河套之地,跟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向契丹求援,割让燕云十六州没什么两样。
大夜弥天,雪块如磐。
静静的给草地蒙上厚白。冷冻的羊难忍酷寒在呻吟。总有羊被冻死。马和牛因体量大能够抗寒,但老弱很难躲过草地冬天。
哑巴摸索着从雪地柴堆里出来,他躲的这堆柴垛离薛贵住宿的大帐最近。薛贵要走了,带回多格的回函。草原姑娘他没法享用,银子可以收下。多格送给他银子和珠宝,这个给哈顿族带来期望的使者,得到高规格待遇。
不能让他回到英朝。
哑巴手里握一把匕首,听到大帐内走出脚步声,是薛贵出帐来屎尿。
柴垛后望去,雪地映出他清晰的影子。
哑巴一个闪跃腾挪到薛贵身后,薛贵声音还未发出,脖子贴上了一件硬物,凉意传到他的神经,坠眼一看,雪光勾勒出半截轮廓,这轮廓告诉他遇到杀手,他不能动也不能声张,不然这匕首拉过他的颈脖,喷出的血他是捂不住的。
他又还知道杀手不会什么也不问就结果他,可这个念头刚产生在他大脑,一块布给他一捂,他就昏厥了。
哑巴放下阉人在地,一个跳步至帐门前,轻轻撩开门布看向里面。
大帐内一盏油脂灯燃着,两日前送来的女子一个不留的赶走后,并没有侍卫在帐内。哑巴进入帐内,在薛贵床榻搜查一番,发现一沉甸甸包袱,打开,是金银和珠宝。哑巴寻找的并不是这个。
回头去帐外薛贵身上搜索,掏出了一封信函。雪光映照下粗略的读取大意后,确定这是封多格给七皇子容亮的回函,揭示一个惊天阴谋。
哑巴找来一张牛皮纸,以薛贵的口吻落下一行字:“谢大王两日来款待,带哑巴领路速回赴命。赘言不叙。”
留在帐内。
骑上高头健马,托上不省人事的薛贵,哑巴自说:“校骑军尉走也。”
一道箭影射出。
校骑军尉已把这片草地熟悉。他不走寻常路,朝西北天狼星方向。这个方向,朔风暴烈,牧民全都迁走,只留下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他很快的就埋没进了雪夜之中。
一夜奔袭,校骑军尉到了哈顿峡谷。这里,已可瞭望英朝的乌城。
马背上的薛贵捆绑,重重的摔下地后,校骑军尉让他爬起来,走到悬崖边。
薛贵醒悟:“你是左心从的斥候?”
谷底的朔风向上鼓动,把衣衫猎猎招展,掀扬上来覆盖住薛贵的头颅。使他看不到前去的刑场。死,他是挽回不了的。入股三皇子这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没有什么好结果。不过他没想到他就这么快的消亡在事端之前。舅舅是容亮的人,即使他什么也不沾边,事情不成,他也逃脱不了一死。
他提出唯一的请求:“把我衫子揭开,让我看到我的死。”
校骑军尉上前揭了裹住他头部的衫子。谷底风不仅鼓动有力,方向不定横来时,健马鬃毛笼罩了整个马头,他的羊皮袍也被掀打得拍拍作响。
“你须死得无人知晓,三皇子和多格都不知你的去向。”哑巴告诉为什么要让他跳崖。
站上鹰嘴崖上的薛贵,望深不见底的峡谷,苍凉的面部表情满是无奈,他迈前一步,迎着风的阻力,周身衣衫狂乱得跟破碎一样。这个四十出头的阉人有着宫庭血腥经历。他是在宏展清君侧夺位后,宦官斩尽杀绝中侥幸活下来为数不多的阉人几个。
腰斩的刀实在是快,一半的身子断开后,有头的半截身子没有疼痛的问道:“斩了吗?”这个跟他一起进宫的小六子,得到他的回答:“斩了。”
然后抬起上半身,看到分离的下半身,重重落下头闭上了眼睛。
腰斩四十个宦官薛贵监刑。他为人不錯,新皇对他有印象,所以把他留了下来。这些平日里与他尖声细嗓有说有笑又还东盯西瞧好生来往的宦官,一个个在他面前身为两段血流一地,他也是如此泰然,没有情绪的震动,就跟此时一样。
薛贵此刻就好似借得宿命到期。他望了深谷,又望向乌城的城廓,面部竞然扯出了一丝笑容。
就在纵身一跃时,足够他一生记忆的玉米地出现在他眼前。
月浓星淡,沙沙脚步声在他心跳的情绪中传来。这个夜晚无数次的回味,使他的声音没有像那些阉人去了一条烟花里巷,细软温热,包裹了水质。
他走向玉米地,也听到等的人向玉米地走来。
“虎妞……”
一道影子急速的坠下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