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个叫灰灰一个叫神通吗?”
“马也是通人性的。”老刘拨弄着火堆,招呼少年再坐过来暖和些。“自我负伤只能退到后方做接应的活,它们就一直跟着我,我在贰十城就是个船工,也进不了北府,不上工的日子就让它们陪我到江县来钓鱼和喝酒。”
那不就是无亦一直向往的日子么。做个侠客,然后挑个自己喜欢的日子出门远行,随意游赏人间。
于是他笑了,露出颗虎牙,话开始多了点。“多谢刘叔救我。”
“无需言谢。”刘叔大手一挥,“能从那北府逃出来的人属实不易,公子福大命大,自有神仙庇佑。”
他是逃出来了,可姐姐呢,助他出来的卯儿哥呢?
俞长夜常坐货船进出替城主外出办事,敬月门守卫都认得他,并不会仔细盘查。那时无亦便藏身其中,船正行到岫河中央,黑漆漆的水面忽的追来一艘大船。
“是罗生。不知是何处透漏了风声,他带护卫截住我们的货船。卯儿哥赶紧解了艘小舟给我,要我趁黑快走。”
甲板上一通吵闹,无亦悄悄行舟奔逃,划桨的手又冷又抖。因是岫河水下机关的原因,没走多久便被卷落那寒凉河水中。眼前显出流萤幻象,少年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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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就是现在。
老刘一眼察觉少年心中惆怅,他到底是老江湖,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人生也算经历众多。“你这孩子莫要灰心,我马鞍旁的挂袋里有衣物、银钱和通关文书,本来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但现在归你了。你可立刻骑马离开,去过新的生活。”
少年诧异抬头,一双眸子湿润且明亮,像聚了全天下的星火,寸寸燃烧燎乱着。在确定老刘不是玩笑话后,他抬手擦了擦眼,无措地哽咽道:“那不行……我要是把灰灰带走了,神通怎么办啊……”
“公子真是……”老刘哭笑不得,不住安慰:“真像我多年前救下的一个小姑娘,眼泪跟珠子一样,哭成个花猫……我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浪迹天涯倒也开心。公子你的命数还长着呢,勿伤感勿愁苦……”
吃饱喝足缓过精神,无亦道出心中疑惑,“刘叔你了解尚溪知么?”
那人回想了一阵,摇摇头答:“我只接到命令说接应他入府、配合他行事,其他的我所知不多,折夜军本来就严禁互相刺探。”
“那……在尚坊主之前,北府可有折夜军探子到过?”
“你……你这可难为我了孩子,咱俩素昧平生的,你这是要我出卖机密啊……”
少年赶紧说:“不要紧刘叔,我就是问问,绝无他意。”
老刘笑呵呵逗他,从接他们姐弟入府就瞧出无亦是个实心人,断不会做忘恩负义的宵小,再者他要问的人早已死了,也不算什么大秘密。“尚溪知之前的那位是姓‘梅’,梅花的梅,扮作修建北府牢狱的工匠,本来潜伏得好好的,还被正大光明送出了北府,但路上遭袭,应是城主灭口。”
“如此,尚坊主失了挚友,定是难过万分吧……”
无亦只顾感慨,对尚溪知提起同伴的伤痛之情念念不忘。倒是老刘闻言眼神变了变,想说什么又止住,语气都变得严肃沉重,复问他:“公子真的不走吗,外面天地广阔,光景无限呐。”
被困在北府数日,像是很久都没见过这般苍山绿野,没能一次安心望星赏月。少年也不想再回去了,但当他听说老刘奉命查探的秘密水道可能连接断水崖下,他便下定决心同随。
少年用力点点头,“我得回去,还请刘叔送我一程。”
林外鸟雀飞离,天地际遇洪泄而出。二人骑马追赶,老刘在他身上瞧见了卓越非凡与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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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阴冷潮湿,应是入了山体石道,发着萤萤微光。有熠将烛盏熄灭,就着这光亮探寻,手中剑横在身前。
从方才就闻到奇怪的味道细碎跟行,心下浮现不好的预感,她想赶紧通过这诡秘之地,脚步却越来越沉重,连带着伤口也隐隐作痛,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分。
顺势扶住身边还算牢固的石牌,有熠平复着呼吸,视线停在牌面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刻字上。
梅·蚀骨。
还来不及分辨。
眼前一花,突然见到大片金蕊海棠自字边盛放,身后恍惚传来盔甲兵器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