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燃尽,火盆里的细碎变黑,终于逐渐伏软下去。尚溪知忍了又忍,拳头攥着又放松,还是压下烦躁笑着点头,半真半假道:“好,他们在找一件可能会颠覆城主的东西。我只知道在断水崖……辛管家你若再不管,这人可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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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尚溪知话锋一转,辛祸这才分些注意给地上已经晕了的女子。那目光突然变得很热很烫,表面却没什么变化,只起身将有熠抱起朝殿门行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被撕裂一次,最后流的血大概能比得上此刻的有熠。
“尚公子在这多陪陪少爷,静心思过,想想过往言行,莫要害人终害己。”
话间是藏不住的寒漠,辛祸背身没瞧见尚溪知脸上复杂神情,也没注意那人长长舒口气提了旁边的灯笼立在辛少爷棺木前,照了照宛若纸人的辛尘自嘲道:“阿尘,你怕下地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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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体温冷热反复多次,有熠终是苏醒。
伤口倒是都被包扎好了,只是身子无法动弹,连抬手都觉得困难。她闻到周遭浓重药涩,好像要将这阴暗地界的血腥味全部冲淡似的。
大概是絮损丹药效已逐渐随毒被排出,有熠眼睛提前恢复正常,视线里是那一身黑衣的人在煮药,身形模糊朦胧。
“辛管家,敬月门内并未发现无亦公子,只怕……是已经逃出去了……”
他端药碗的手顿了顿,示意护卫噤声,又招呼人先退下。
然后他朝有熠走过来。
见她眼皮微动,辛祸便拉过矮凳坐到旁边等候。待人全然睁眼,他就把勺子伸到有熠嘴边。
“不肯喝药,你这是逼我给你一滴不落地全灌进去?”
牢房没有窗,分辨不出时间为何,烛台又离得远,散出的光还不够照亮草榻。
但不妨碍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我认得你的,你是岚山派弟子周晏。”辛祸不急,侧身把药碗搁好,瞧了瞧外头并不存在的天寒地冻。“苍州靠近崇门关,每年奉贵人之命巡检各地军营时我总爱去那儿的清净寺待上一晚。”
袅袅云烟隐山寺,院中雪覆亭檐。他将自己藏在晨钟暮鼓中,想做个无名无姓的香客。
“七年前我曾在与邻国梁西的对战中捡回一条命,也缴获了柄极好的腰带剑。我记得那是敌将准备赠给他心爱之人的,还没沾血没开刃,霜冰一样躺在尸海孤月里,我一直在想,这世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得佩此剑。”说到这辛祸直视着有熠,从前凌厉凛冽的眼猛然涌出了稍纵即逝的哀情。
他难得开始讲述自己的心。
“隆冬,腊月初八,苍州清净寺。雪大风寒,寺内客皆避不出,而我于窗栏瞧见你在对面廊下舞剑,那刻我突然就觉得这剑有主人了。我给它取名‘奈何’,请小僧代我转送。”
雪声含剑气簌簌,只一眼,心就再未静过。
“原来……竟是你……”不知为何眉目含雾,有熠勾起个苦笑,“我们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辛祸这人自诩“金石不可撼”、“山海不可填”,对世事心灰意冷、藏锋芒隐心计,却被一场寂寥但坚韧的雪中舞剑所深深吸引。
有些情绪他是不会明说的,最后大概会直接带到棺材里去,但他还是在迎上女子满身刺目血痕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但这就是全部了。
“我没看错,果然,那把奈何剑已被你使得行云流水,与你甚是相配。且你剑法已是上乘,我自愧不如。”辛祸直言赞赏,垂眼抬眼间收住所有不小心流露的心疼。复端起药碗放在有熠微微颤抖的掌心,重物般压得她指尖生疼,几乎要接不住而摔下地去。
再次说的话又是叫人发恨。
“你们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弟弟。相信我,不管是谁在帮你们,无亦都逃不出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