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自问,宁非感到荒唐,回头看向远方那跟旁边木屋差不多大小的妖怪,自己过去不过是去送宵夜罢了,估计还不能让妖怪大人吃个三分饱。
但是......
又想起先前被鱼妖缠身无法挣脱的无力感,懦弱胆小;渴望市井女侠拔剑风采,却又害怕失去而不敢妄想,畏首畏尾;苏白山的热情邀约,又自惭形秽不敢应邀,自轻自贱。
少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烦躁心思也一并吹走。
不管如何,先上前观察一番。
再不济就是个死,也不是没死过。
想起第一次那个夜晚也被巨蟒横腰截断而死,然后在自家床上苏醒。
或许只有死亡才能离开。
下定决心,悄悄摸摸地向巨蟒处而去。
大约离巨蟒十丈范围外停住不动,躲在一颗石头后面悄悄观察。
即便是去送死,也得选好死法。毕竟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虽然就是去送死的。
宁非从石头后露出个头,看了下巨蟒的情况,才发现那巨蟒呼吸越发微弱,身躯上的伤势也开始渗出鲜血。看着这样的巨蟒,让原本去拼死一搏的宁非突然有了个想法,放弃去给蛇妖送宵夜的主意。
既然推测只有死亡才能出去,那么等巨蟒失血过多而死,也可以验证自己的假想有没有错误。
打定主意,宁非静静地等待巨蟒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天幕上明月静止不动,山林间万籁俱寂,静默无声。
巨蟒呼吸的涨幅越发轻微,逐渐微不可闻。某一时刻,宁非感觉天地翻转,头脑晕眩,再一睁眼,屋外朝阳东升,金鸡鸣啼。
......
昨日夜里,何家。
何良看着二弟何善不去夜巡反倒跑回来偷懒,正想上去训斥一番,又发现其背着的少年,眉头一皱,赶忙让其进屋。
把宁非安稳放在床上,拿出药箱为其敷药包扎伤口。同是医药世家,虽然现在的何良与何善都没有接手家族传承,但从小耳濡目染,一些简单的伤势处理还是没有问题的。
把宁非伤势处理好后,何良转头向何善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何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口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原本我独自夜巡,到了老宅附近,想着这小子应该在家,就去讨点水喝,但在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还是隔壁的赵氏跟我说宁小子下午就跟人出门了,一直没有回来。我问了那人的样貌,晓得是青帮的王林翰,想着应该是去帮忙了,你知道的,这小子经常给青帮看病疗伤,他以为他隐瞒得很好。”
何善笑了一下,又收敛住,继续道:“我想着应该没啥事,就打算离开,到巷子口的时候发现这小子站着一动不动,身后站着一只长着鱼头的妖怪,嘴巴大张,都咬住这小子的脖子了,我情急之下拔刀丢了过去,那妖怪吃痛放开宁小子,让我没想到的是妖怪准备跑的时候被这小子挨了一拳。”
何善点点头欣慰说道:“以前总觉得这小子装成熟,怎么看都不顺眼,从小就挨打,从来不还手。这次生死危机反倒是激发他少年血性。”
何良也破天荒的点头同意何善的观点:“确实,这些年来虽然不再是当初瘦小模样,人也开朗很多,但是心中却一直与他人保持距离,之前他说在山林中遇到迷雾走不出来,也是如此。”
何善疑惑:“在山里遇到雾气走不出来这不是很正常吗?”
何良摇摇头对自己这个文盲弟弟解释道:“书生自有浩然气,可明心,明眼,破迷障。更何况他这般杰出的学生?所谓的山中迷雾按理说不会妨碍到他,而他却无法走出去。换句话说,他心中有迷雾笼罩,自然走不出山中迷雾,他心底里依旧还是当年那瘦弱孩童。”
何善不明觉厉,想不到读书还能看破迷雾,他这个大老粗,从小就没好好读过书。对书本的认识也就是认得几个字。
何良对这个弟弟怒其不争道:“当年让你多读书,你却以不考科举为由跑去学武了,你可知在京城,侯王将相的子弟武功全都不比你弱,同时也是学富五车的书院学生!”
何善缩了缩脑袋,对这个哥哥是天生的惧怕,就像小时候见到的夫子一样,但他是出了名的叛逆,立即狡辩道:“你都说他们是王侯将相的子弟了,我一个医承世家,怎么跟他们比的?”
何良怒道:“你也知道你是医承世家,也不见你学过医!”
何善反驳:“你也不是没学过!”
空气都静默了几息,场面一度尴尬。
何良率先咳嗽跳过这个话题:“你是说有只鱼妖?没有抓住吗?”
何善摇摇头:“当时离得太远,我只能先救宁小子,那妖怪没有去追。现在想来,城里面的夜里略卖人事件或许就是这个鱼妖的原因了。”
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略卖人,有的只是吃人的鱼妖。
何良点点头说道:“这事你告知一下县令,虽然是个酒囊饭包之辈,但城里出现妖怪这事他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何善同意,又问道:“那你呢?”
何先生看向窗外,天色将亮,阳光照印在他的脸上,恍若神灵在人间:“我去城隍庙求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