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我把学校附近能点到的各种粥都尝了个遍,红枣桂圆粥,金丝南瓜粥,海鲜砂锅粥,黑米粥,八宝粥…下次再喝这么多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那时我可能已经八十岁了,没有牙齿了,如果我有幸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不知道到时候是谁陪我喝粥。”
“也许还是我呢。”
“如果真能有那天的话,也不算坏。”
“陶潜,快说点故事给我听。”她突然转换话题。
“嗯?你想听故事?”
“是啊,我一直都很喜欢听故事,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小时候还要我妈妈给我读《安徒生童话》哄我睡觉。”
“哈哈,是吗?世界上真有人是听《安徒生童话》睡着的啊。”
“我就是啊。”
“你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从你脑子里蹦出来的都可以。”
“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我也不会写故事啊,只会写点小诗什么的。”
“别人的故事也可以啊,你给我讲嘛,我想听嘛。”字筱雨托着撒娇的尾音。
“行吧,我就把脑海里想到的画面讲出来吧。但是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故事,更别谈结构完整什么的了。”
“没关系的,你讲吧。”
“嗯…凌晨的大海,在东非的海岸,破烂的牛仔裤,赤裸着上身,那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
“礁石漆黑,海天之间是沉默的深邃的蓝色,冰冷的天空晨星寥寥,他踏上古老的岩石,走到悬崖的尽头。
“那里有被遗弃的木板,有被打碎的玻璃,茫茫大海看不见一片帆。
“他的脸像被海盐搓过,他的手沟壑纵横,他的身上用刀刻下了苦痛的红色图腾。
“风吹过来,他想呼喊,却噤若寒蝉。他突然睁大双眼,想起了港口灯火中流淌过的只言片语——安琪…安琪…安琪!
“安琪!他喃喃自语,又大声疾呼,最后重重倒下。他成了泥土,成了树,成了一条河。”
“没了?”
“没了。”
“安琪是谁?他的爱人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想到了,我不认识他们。”
“这是诗吗?”
“它可以是,我想。”
“你去过非洲吗?”
“没有。”
“以后我可以带你去。”
“哈哈,好。”
“你快找两首诗给我看看,你写的诗。”
我从手机翻出几首小诗给她看,有一首是昨天写的。午后的窗边高脚凳旁弥漫着番茄牛肉粥的香味,冬日的阳光大好,直泻下她的短发和侧脸。她看上去比听课还认真,一只脚搭在凳子的横撑上,另一条腿轻轻抖着,点着地。
“很多我看不懂,但是我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哎。”
“什么感觉?”
“就是很莫名其妙的感觉啦,说不清的那种。”
“千人千面。”
“写的女孩挺美的嘛,穿白裙子的那个,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脑海了。”
“所以那首诗就叫《脑海》?”
“没错。”
她收好手机,看向我。
“你有没有给一个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写过诗?”
“几乎没有吧。”
“为什么?”
“因为很残酷啊。”
“残酷?”
“人会老,会死去,可是诗不会。有的事也许会埋葬在透明的风里,可更多的会在风里乱舞很久很久,像数不清的落叶。少女的青春年华会逝去,可是诗里的她却永远年轻——这是很残酷的。”
“像照片一样?”
“比照片还残酷,诗在不同人的脑子里变化是很大的。它不是某个时刻的定格,而更像是某种情感的浓缩,当然是我自己的理解。”
“可是我喜欢拍照片,虽然可能和你理解的不太一样,但是我喜欢找到美好的瞬间拍下来。”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喽。”
“那你可以为我写一首诗吗?”
我闭上一只眼,对她歪了歪头。
“我知道这跟母鸡下蛋一样,不是靠人催就能生产出来的,”她搓着双手说道,“但如果你现在能在我身上找到‘诗意’的话,你就写一首给我吧,好不好?”
“你的左肩有星星。”
“嗯?”她把那件黑色的带白色纹路的羽绒服扯了一下,“这个吗?这个小熊?”
“噢…我刚刚觉得那可能是星星。”
“So?”
“你等着,我写一首诗给你。”
“好呀好呀。”
我花了十分钟写了一首小诗,又花了凉分钟好好修改韵律。
“写的真好,读着挺有感觉。”
“送你啦,版权给你,随便用吧。”
“哈哈,好好好,谢谢。”
我们喝完粥后,准备回宿舍时,她突然拽了一下我的手。
“先别着急回去嘛,我们再聊会儿。”
“可以,反正下午没课。”
我们回到靠窗的高脚凳上。
“你看上去好多了。”字筱雨捋捋额前的头发说。
“明天应该就不用喝粥了,差不多都好了。”
“可我还是想和你一块儿吃饭。”
“后天周六,我请你出去吃午饭吧,作为你陪我喝粥的感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
“你下午准备忙点什么呢?”
“看会儿北岛的诗。”
“北岛?没听过哎。”
“你应该听过他的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啊!这是他写的?”
“他还有很多诗写的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