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娃多嘴,你大娘早些年去回了趟娘娘庙,眼一闭不睁回不来了,哪个还来干这些个。家里就我老汉一个人操持着,那你看呢,我家俩大儿,个个都娶上了媳妇哩!”
“哎呀,一看大叔就是能干的,那大叔,您现在定时子孙满堂啊,恭喜恭喜啊!”好话谁都爱听,谁知老汉听了这话,眉头却皱了皱,叹了口气:“哪有那个福气,大儿媳妇,哎。老二媳妇前年生了个丫头片子,今年又生个倒霉鬼催的。不提这个,唉。就这几样吧,多少铜板儿?”
“钱好说,好说,大叔啊,我一看您就面善,我们几个货郎从外地来的,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家要是有空屋子呀,能否给俺们借住一宿?这些个小玩意也不要您贵的,就便宜便宜半送您。”
“真个?空屋子吗?那有都是啊。哎,你这块红布头不错,刚好给我家乖大孙儿做个围兜儿。”
“大孙儿,您家不是两个孙女?”
“咋?我老汉没做啥孽,明年不行给我老姚家添个带茶壶嘴儿的来?到底想住不住?”
“住啊。大叔,别急眼,瞧我这嘴,该打该打。”
三个衙役在天黑前终于走进了姚老头家的大院儿。其实别看这姚老头嘴上说话不饶人,倒是给几个货郎实实在在张罗了桌好饭,至于买的几样货色,愣是分文不肯少给,否则就是看不起他。
入夜,东厢房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哭声、骂声,这些声音来自一个女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诡异异常。姚老汉翻身下地,嘴里骂着:“不省心的”。今个两个儿子都不在家,又活泛皮痒上了,不如也给她一口野葛叶子,好落个清静。就怕大儿子有意见,毕竟啊,呵呵,还是有点儿妙用的,更何况家里来了生人。
“张捕头,打听到了”,一个“货郎”向衙头汇报:“这姚老汉正是今日间死婴案当事人姚二郎的老爹,他家里两个儿子,都已娶妻,老大媳妇后来得了疯病。平时关起来轻易不让出门儿,又喊又哭的那个就是。老二媳妇儿是前两年娶进门的,先后诞下两个女婴。这村里头邪门得很,男五女一,难得碰上一女子。提起这个,村里人还都会打住话头儿,也问不出别的。”
“走,去看看!”衙头利落起身。
东厢房内,姚老汉抄起扫帚刚要打,几个捕快进到屋内,老汉动作迟疑,结巴着说:“唉,你们进来干啥?一点家务事,这是俺那不争气的大儿媳,大晚上的鬼叫不叫人睡好,我来教训一下,教训一下就好。”
“哪儿来的神仙,嘿嘿嘿嘿,你们要不要吃仙草呀?仙草,仙草吃了升天,大囡囡吃了升了,小囡囡也吃了,飞飞飞,嘿嘿嘿嘿。我也要,爹呀,爹,我也要,快给我。对了,不用爹给,我这儿有。嘿嘿。”说着,疯女人用她那黑黢黢的手,从松垮破烂的领口伸进去,掏出几片草叶来,就要往嘴里放。姚老汉吓得脸都白了,冲上去抢大儿媳手里的叶子。
钩吻,在宋时流行的《本草记》中有记载,又称为野葛,民间俗称断肠草,主要在福建一带生长。常用做毒药,半片叶子即可要人性命,和水服食则毒发更快,往往投杯间人就死了。如此狠厉的毒药出现在姚老汉家里,几个捕快眼中登时寒芒闪烁,这可不是几个货郎能有的气势。杨老汉被盯得直冒冷汗。
“我等乃是钱塘县衙捕快。奉判官之命前来调查下头村死婴一案,你有什么话可与老爷去说。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张捕头说道。
等到张捕头他们带着姚老汉回到县衙,整个案情也很快明朗起来。姚老汉将毒杀两个孙女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后来,不知怎么消息传回下头村,百来号村民联合到县衙,恳请放过姚家。族老也向判官求起情来。判官念在都是读书人,族长年纪又大,本欲训诫一下,让他回去严加整治村中的不良风气。谁知道倒叫这族老反向输出了一波说法,什么子女本就父母骨血所化,且此等事不止他一村特有云云,判官气噎,一时竟无法从他所熟读的仁义礼智信中找到有营养的话反驳回去。
气氛尴尬之时,堂侧转出一人,乃是本县学监程老爷,亦是江南有名的大儒。此刻,他端着一茶碗,一边吹着茶叶沫子,无意呢喃似的:“下头村在县学里有两个生员吧?学问嘛,尚可,这德行一道上却要再修上一修,不如今年秋试的举荐,先缓缓。老朽和几个老家伙还要再斟酌斟酌。”此话一出,别人倒没什么,那刚才还口若悬河的族长,一个站立不稳,转瞬间老泪滂沱,扑倒在程老爷身前。
以上都是插曲,事情发展到后来,官府眼见民情汹汹,再者法难责众,加上自古政令不下乡,虽此案牵扯人命,毕竟发生在一家三代之间,最后还是交由村中的族老处置去了。三姑娘岛上的几位姑娘一番大闹公堂,只换来那姚家父子各三十大板。
许琦山:“今日出来可带了银子?”眼睛朝行刑的板子一瞄,与沈括一对眼儿,两人坏笑。括答:“不多,二两倒是还有。”说着摸出来递给表哥,许琦山与衙役们有旧,偷塞给几个行刑衙役二两银子不在话下,就说是,哥几个打板子太辛苦,拿几个钱晚上吃吃酒。堂下,姚家父子被按着结结实实地着了一通打。一条命剩下半条。另外,姚家的两门亲都判了和离,让给娘家捎信儿,把各自女儿接回家去了。
此案便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