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让家里的父母、儿女和同胞大哥樊绍柏受惊不小。
“狗日的,太不是人了,敲诈了钱财,还把人打成这样,这还让我们有活路吗?老子要砍了甘亚堂和狗日的保安军的狗头做夜壶!”樊绍柏气冲斗牛。
樊绍柏祖上几代都是穷人,辈辈都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树叶掉头上就生怕砸起包,靠给本地地主当佃户,种几亩山坡地,勉强过活。
到了其祖父这一辈,祖父拜师学艺,成了这山里的名医术不错的中药。
因此,在父亲樊庆忠这一辈,日子稍好过了点。
本来,父母生养了樊绍柏、樊绍聪和姐姐樊绍菊一女二子,加上爷爷婆婆一家六七口人吃饭,要养活也应很艰难。
可是樊庆忠脑瓜子灵活,什么木匠活、篾匠活、割生漆什么的,无师自通,还学会了用土制火枪猎野猪、山羊、山兔,加之母亲蔡光琼能干勤快,辛苦耕种所佃土地,交足了租子,也还能够一家人吃着稀粥图个不饿肚子。
樊绍柏、樊绍聪兄弟俩,身强体壮,不但劳力好,能吃苦,脑子也灵活,哥哥跟着爹学手艺,不但木匠、篾匠活干得有模有样,还学会了狩猎,枪打得贼准,凡闯入他枪口的大小野猪、山羊甚至狗熊之类的猎物,鲜有从枪下逃命之机。
樊绍柏从小就跟祖父学医,其医术更超祖父,他在本县、本区、本乡及陕西、城口等地到处行医,涨了不少见识,也结识不少能人,更是挣了一些钱,可以让家里人能渡过每年的饥荒。
而弟弟从小就喜欢弄些车前草、桃仁、杏仁以及中草药、山货去售卖,虽没读过书,但买售卖货算账又快又准,因此他带妻子去任河区所在地街上租房开小店。
樊家人在这山里,也还算得上日子过得去。
只是这几年到处闹土匪,国民政府不时派捐派款,本地区、乡、保甲长又层层加码,就越来越撑不住了。
这次弟弟樊绍聪倾其所有才交了保安军的催款,又被打个半死,不但拖累家里过不了生活,又触发了兄弟俩的一腔怨气。
樊家兄弟平时不欺负人,一般大小的穷伙伴都挺服哥俩,凡樊家大小事,不用招呼,就会有穷伙伴自发上门帮忙。
当然,樊家人也不让人白帮,凡上门的,哪怕稀粥、洋芋、红苕也会弄上一些,有时甚至把打到的野猪肉、兔子肉烧出来,让来的人吃上个半饱。
这下听说樊二哥被狗日的区长、保安军害了,都老大不忿地上门看顾,还想商量着如何去报个仇,出口恶气。
一群十几个人聚在樊绍聪家门前的宽敞土地坝(院坝)内,或站或坐,口中不时骂骂咧咧,跌脚踢凳,为樊绍聪打抱不平。
樊绍柏也在这群人中坐着生闷气。
“樊大哥,这些狗日的太欺负人了,不出了口恶气,实在要气死个先人板板(四川俗语,就是祖先)了。”穿着一身褴褛土布衣服,赤着一双大脚的钟吉宗粗声大气。
“是呀,这都是甘区长那龟儿子惹出来的,老子半夜摸去,砍了他的夜壶(脑壳)。”与樊绍聪光屁股打滚去打的杨三红着脸嚷道。
“那区长手下团一二百人枪,家门口随时都有背枪的黑狗子守着,想去提他的夜壶,也进不去呀!”小心谨慎的徐云方一脸担心。
“老子们手里没硬伙(好枪好炮),打野物的都是土火枪,不然,咱们兄弟去端了那区政府,把狗区长甘亚堂全家铲草除根。”打猎出身的肖光才一脸遗憾状。
一时间,大家都乱嚷嚷起来,只有樊绍柏坐着不吭声。
“樊庆忠在家没?”有人在喊问。
正闹着呢,突然从地坝坎下的小路上来了四个人。
大家一看,本甲甲长刘富贵与三个背长枪穿黑布便衣的人上了地坝。
“在呢,刘甲长,啥事?”樊绍柏站起来回话。
“哦,樊老大也在家呢!这是乡里的三个差哥,来收供垫捐呢。”刘富贵知道樊家兄弟不好惹,又有一帮穷小子撑着,所以很客气。
“那些捐、税不早交了吗?怎么又要收?”有人问。
“这是三路军廖司令派的供垫捐,又要交呢!兄弟也是奉命带路……”刘甲长陪着小心。
“人都被打得要死了,药都没得钱抓,还有钱交屁捐?”樊绍柏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樊老二不交区长的钱,打死活该!老子是奉乡长命令来为廖司令收捐的,你们在坐的家里都有摊派,不交的,老子就抓到乡公所去开小灶。”个子挺高、脾气也冲的乡丁张猛是领头的,把手里的枪挥了挥。
“张猛,你不是爹生娘养的?都是本乡本土的,樊二哥这么惨,你还这么说?”钟吉宗狠声狠气。
“都他妈的要造反吗?惹了老子,给你狗日的脑壳钻眼眼。”张猛仗着大枪在手,又要在乡丁和甲长面前挣面子,更是气焰嚣张。
“妈的,造反就造反。兄弟们,干他狗日的!”一怒之下,樊绍柏一声大喝,猛一冲,扑向了张猛。
张猛未料到樊绍柏会动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
其余十几人忽拉冲过去,拳打脚踢,三两下把另外两个背着枪的乡丁干翻在地。
只有家长刘富贵在旁边站着,身子抖个不停。
“樊老大,不关我事,我只是个……带……带路的。”他结结巴巴。
三个乡丁枪被抢,还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倒在地惨叫不停。
“找绳子,先把他们捆了。”樊绍柏一不做二不休,转头吩咐。
立马有人用棕绳把三个乡丁捆成了粽子。
甲长刘富贵吓得大小便流在裤裆里了。
樊绍聪上去,在三个乡丁身上搜出一百多块钢洋和约一百发步枪子弹。
“这下怎么办?”谨慎的徐云方问樊绍柏。
“反正没活路,反了就反了。先把他们关到下边牛圈头,留下二人守到,别让他们跑了。”樊绍柏心一横。
马上就有五六个壮劳力小伙子,去拎起三个乡丁,往地坝坎下的牛圈拖去。
“这个刘甲长怎么办?”钟吉宗问。
“依我说,当心走风声,干脆把脑壳给他拧了去球。”肖光才想得干脆。
一听这话,刘富贵赶忙跪倒在地:
“别杀我,不关我事呀。”
“刘甲长平时还没怎么仗势欺人,对本村人还算多有看顾,把他也带到牛圈去,只是别让他跑了。”樊绍柏说。
“捆不捆?”有人问。
“算了。谅他也不敢跑。”樊绍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