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君还嘱咐我不要招惹他们,我哪敢啊,看看他们那排场!”
王左开始了每日例行的交朋友环节。
老头被他拦下,也不着恼,很配合的停下脚步,认真地听他说话,还时不时点头附和。
王左心想,这老丈不止是寿终正寝,看来走的时候还很安详,心中无事,也没有遗憾。难怪气息如此平和,不止没有戾气,还一派自然。
看来生命层次也不低,起码保持了基本的神智。
估计生前也是个有大智慧的长者。
心里这么想着,王左的口气不由更加亲近。
“您说他们都死了,排场还这么大,比庠序城里的周先生排场还大。
您知道周先生吗?
嗨,我想什么呢,您肯定不知道。
我跟您说,我今天早上……不是,是每天早上,都在日记里看到这个名字。
今天一早,我听说周先生要在临河书院门前的广场上开坛讲法,特地去看了。
没想到竟是个女人,啧啧啧……”
王左感慨地摇了摇头。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觉得她比刚刚过去的那个天后还好看些。”
“我信。”
“信什么呀,您又没见过……”
一句未了,王左先愣住了。
倒不是没见过能与他对答如流的亡魂,实际上,生命层次达到见心境以后,就能大概率保持理智,甚至保留交流的能力,之前他也见过许多。
他惊讶的是,老丈的语气神态竟如此从容,不,不止是从容,还有一股兴致盎然之意,就像他也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周先生何许人也。
亡魂保留理智,甚至保留交流的能力,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还保留了欲望,不是色欲,而是交流的欲望,一探究竟的欲望。
王左之前遇到的人,或者说,他在日记里读到过的人,他们即使还能交流,也兴致缺缺,心灰意懒,完全没有眼前这个老者的气度。
“谁说我没见过,她可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年轻时活一些,还能夸一句灵动可爱,嫁了人后越发端着,现在只能说’端庄大方’了。
哎,可惜了一个好孩子。
这门婚事,我一开始就不赞成,你看,这不栽了吗……”
老头颇有点痛心疾首。
“……您说谁?”,王左心里有点发怵。
老头说:“刚过去的那两个啊……”
老头像说起邻居家不争气的小夫妻一样,一开头就刹不住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就差破口大骂“傻蛋”了。
这边老头还在义愤填膺地骂着,王左听在耳里,却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
“这等秘辛是我能听的吗……”
王左是真的没想到,这位也是个大佬!还是个隐藏大佬!
您这也太低调了!
看看别人,即便没有遍地花开,好歹也是仙气出尘,即便没有龙凤齐鸣,好歹也有锣鼓开道,怎么您这背着手,散着步就过来了。
王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回遭了,屠山要是知道了,还不让我把全营的马桶都刷了。
“不说那些糟心事了,聊聊那个周先生吧,有机会我也得去见识见识……”
“你是一直这么喜欢交朋友吗……问你呐,小兄弟!”老头拿手在王左面前晃了晃。
王左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老头。
“也不是,主要是为了……”王左呐呐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老头。
托付知己,不是一定不能带着目的,也不是一定要把自己今天的经历事无巨细都告诉对方。
主要在一个“诚”字。
你可以毫无功利,也可以带有明确的目的,前提是不会伤人;可以字斟句酌,也可以信马由缰,想到哪说到哪。
只要你付出诚心,对方接收到了,自然可以称得上“一日的知己”。
王左几句话说完了自己的遭遇。
老头从一开始的饶有趣味,到肃然起敬,最后听完他的打算,不禁动容。
“小友竟有如此大毅力,没想到我临了还能遇到个真心人,你这个知己我认下了。”
老头说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毅力可嘉,但无济于事。对你来说,或许是大事业,但对祂来说,这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罢了。”
说到“祂”时,老头抬了抬下巴,意指忘川。
既然已经搭讪了,再缩回去也无济于事,何况现在边上好像也没别人。
王左左右打量了两眼。
“敢问老丈姓名?”他低声问道。
“我姓姚,你叫我姚老哥就行。”老头倒是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