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接二连三的质问,范嫣然脑中一片混沌,呆坐在那不知应对。
秦萧却是越说越是胸中憋闷,不吐不快的几至斜睨着她道:“主上方才不是问臣为何不穿新衣吗?臣欺瞒主上,臣有罪,其实臣才领布料的第一天,府内就有好心之女妾为臣缝制衣裳,可臣为何不穿,主上又可知缘故?”
稍稍一顿,眼内闪过一抹哀怜的续道:“三日前,府内逝去一名女妾,纵然主上再高高在上,一心不问俗事,对此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可是主上又是否知其缘故?”
范嫣然的默然相对间,此刻的大厅内简直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瞧着她羞怒交加面色绯红的尴尬神情,秦萧不依不挠的自嘲一笑,“似我等这种卑微不堪的身份,或许在主上想来,不过是府内死了一名女妾,就当是损失了一件财物,其所带来的惋惜甚至还不如主上打碎一个心爱的花瓶,又如何肯费你高贵的心思去关心她为何离去?”
嘲讽的言罢,又自哀自叹道:“然而臣却只是一个卑微的俗人,难以做到这般冷血无情,而每每想到她不过是替臣缝制了两件衣裳,就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臣更是自责不已,心痛如绞,主上身为范府一家之主,又可曾有为自己的财物损失心痛过半刻,愿意去查问其故?”
一番质问,秦萧逼视中在她的无言之际话音一转,冷冷道:“前日府内逝去女妾,今日前院刚刚失火,主上却有闲情逸致召臣前来询问诗歌之事,看来主上真的十分喜爱诗歌!既然如此,臣眼下刚好想到一首,这便为主上诵来,此诗歌名为《桃夭》,光是听到这动听的诗名,主上心中是否就很期待?”
说完也不管她此刻是否还有心思再去欣赏,盯着她道:“此诗歌臣毕生只会吟诵一遍,若是主上醉心诗情,极其喜爱,不嫌它就如《蒹葭》般沾满鲜血,还请仔细记下。”
语毕盯着全无反应的对方,兀自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主上听完这首诗歌,是否又觉得它就如《相鼠》的直白般,极其简单?”秦萧吟诵一遍,继续盯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对方,嘴角一撇的嘲弄道:“似主上这种贵若天仙之人,自然憧憬的是那种高贵奢华的美满婚姻爱情,怕也难明白其中之意,可我们这些卑微贱奴却不一样。”
说着自嘲一笑,“我们活在这个制度的最下层,过着猪狗不如的简单而质朴的生活,心思又能高贵到何处?”
微微一顿,眼中射出痛苦的追忆之色,“就比如蓁,她的心平淡、真实、实在而又亲切,她为你做每一件事,你只有被关爱的感觉,而无半点被施舍的意味,对我们而言,平平淡淡才是萦绕心间不能忘却的记忆,我们身份低微,只能嫉妒的表示讨厌你们的那种媚俗、虚伪以及世间一切的浮躁,认为这些都是浅薄而不堪入目之事,臣这样说,主上是否心里好受几分?”
秦萧说完深深看她一眼,在她的默然不语中再沉痛万分的续道:“而她追求的爱情,亦如她的心思般平淡真实,可她为了追求她所认为的简单,却最终死在了你们的恶俗之中,这是否又是另一种莫大的讽刺?”
厅内一片沉寂,有人或许听明,有人或许似明非明,有人或许完全不知所谓,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感受着这种诡异的气氛,秦萧默默的深吸长气,收敛情绪,轻叹道:“不过谁又知蓁是否厌倦了这种恶俗,去到了她所向往的简单世界,重新追求她那质朴的爱情生活?”
厅内依旧寂然无声。
秦萧等了片刻,将她轻扫一眼,重归平静的恭声淡然道:“如果主上觉得臣冒犯冲撞了您,大可遣人来马厩拿臣以儆效尤,主上若是再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
言罢也不等对方答应与否,兀自退身离去。
直至他走过厅门转角处,身后依然没有传来范嫣然“拿下”的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