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皇十五年七月十三日,晴。
黎明破晓时分。
另一时空平凡的一天,又或许是让这个世界从此变得更加生动多彩的一天,以天际泛出一丝鱼肚白划破最黑暗的时刻,点亮最光明的刹那,宣告到来。
万物复苏。
封不寒不声不响地踏入洞内,将一个包袱抛在他的身边,转身离去。
秦萧坐了起来,满腹疑问的摸索着解开包袱,借着淡淡晨光辨认出是两套粗布麻衣,还有两双草鞋。
“弈!穿上!”
听着另一侧传出的动静,秦萧捡出一套掷了过去。
两人默默换上衣裳,他这才发现袍服并不合身,整体至少大了两码,下摆都几乎拖到地面,浑身稍显空荡的怪模怪样,难看至极。
强压住换回那块破布的冲动,秦萧一边把脚伸进草鞋,一边扭头朝弈打量。
弈的身形比他还要瘦小几分,此时穿上这宽大的衣裳,模样更显古怪,再加上摇头摆脑端详新装的滑稽神态,让他顿时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听到他明显的嗤笑之声,弈不禁苦着个脸,满目幽怨的朝他望来。
秦萧连忙忍住笑意,侧首微一思索,吩咐道:“先换回来。”
说完在他的不解中自己也换下衣裳,随后从地上捡了块尖锐锋利的石片,将衣裳平摊在石板上反复切割,估摸着长短将下摆割短一截。
忙碌完一切,两人再换回袍服,以割下的布条当腰带紧紧一束,形象顿时大为好转。
“弈,穿上鞋。”
天色渐明中,弈正低头满意的打量着此刻的装束,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红着脸道:“我刚才试过,觉得还是光脚更为舒服。”
秦萧点了点头,不再勉强,尽管从内心来说,他极希望对方将鞋穿上,但这些事情大可循序渐进,而不必勉为其难。
衣,履,无论何时何地,都几乎是身份的象征。
这也是封不寒为何明知衣服或许并不合身,却依旧给他两套衣物的原因,无非是希望他走出采石场后尽量保留一丝做人的尊严,于繁华的世外不要显得那么扎眼,尽管这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奴隶似乎不配穿衣及履,而纵然他穿上合适体面的华裳,他也依旧是个奴隶。
更何况,他脸颊上显眼夺目的硕大“范”字,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目了然的立即明白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无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总要先做好自己,而退一万步讲,奴隶总也有高低之分,因此,从这一点来看,他对封不寒的用心也十分感激。
而两人在邙山可谓身无长物,穿好衣裳,也不用做过多收拾的两手空空,径直踏出洞外。
等候在侧的封不寒见他穿着经过简单加工,长短合度也算大方得体的袍服走了出来,微加扫视间眼中泛出几丝赞赏之色,淡淡道:“走罢!”
秦萧却蓦地停下脚步,然后他回首望去,默然的再次深注这个陪伴自己近月的石洞。
弈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好奇的看向他,心中很是不解这个居住了数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勾勒出洞内每一个细节的石洞究竟还有什么好瞧之处?
封不寒也看向了他,而从他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秦萧的面部变化,然后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现出的丰富表情,那里面有决绝、有不舍、有憎恨、有回忆……
这是什么表情?
封不寒有点难以理解这个复杂的心理,于是他睁了睁眼睛,想要看得更清一些,然而就这眨眼功夫,秦萧已经面色如常。
方才是我眼花了吗?
封不寒眼中闪过刹那失神,接着摇了摇头。
而在这短短几秒,秦萧已是收回目光,蹬着草鞋,走下山际,闯往一无所知的安国都城雍都,踏上了无论如何,也要改变自身命运的路途,至于他刚才究竟想了什么,做了甚么决定,除了他自己,再无旁人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全新的时空。
他自身的思维对这个世界的内在一无所知,而在萧残留的记忆中,他也从未离开过采石场,甚至连自己是如何来的采石场也毫无印象。
可他脑海中又确实存有一部分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只可惜这些记忆又断断续续的极不完整,且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局势,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每一天国与国之间都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谁又知十余年后的今天,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又谈不上特别担心,因为不管怎样,世界总是由高等生物来主宰一切。
而既然是生物,那就不分高低,都有其弱肉强食、勾心斗角以及占为己有诸如此类的共通性,虽然这是一个不同的时空,但高等生物的思维方式永远相同。
既然思维方式相同,那其发展方向也就大同小异。
有鉴于此,他或许无力改变时代的格局,历史的发展,但他至少可以利用前世上下数千年汇聚出来的无穷智慧,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应该不是太难之事吧?